收官章一 無他無中原(第3/18頁)

耶律東床,失去了他爺爺耶律虹材的庇護,會不會一蹶不振?

慕容寶鼎,有沒有可能成為整個慕容家族的救命符?

拓拔菩薩,這位忠心耿耿的草原守護神,會不會也曾想過黃袍加身?畢竟皇帝陛下在與不在,對拓拔菩薩而言,是天壤之別。

……

太平令終於回過神,轉頭笑道:“我,你,徐淮南,好像都輸了。”

如何都沒有料到太平令會有此言的李密弼愣了愣,然後雙手負後,嗤笑道:“各有各的活法,徐淮南心思最深,所以活得最累。你也好不到哪裏去,會下棋的人,往往勝負心就重。唯獨我想的最少,活得最輕松。”

太平令輕聲笑道:“你不是想得最少,而是認輸最早。”

面無表情的大諜子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太平令嘆了口氣,“接下來就要辛苦你了。”

李密弼沒好氣道:“職責所在,何來辛苦一說。”

太平令伸手拍了拍李密弼的肩膀,笑著打趣道:“也對,你就是那種喜歡躲起來算計人的陰沉性子,樂在其中才對。”

習慣了獨來獨往的北莽影子宰相,顯然不太適宜對方表露出來的動作,皺了皺眉頭,只不過心頭一些積郁,倒是散淡了幾分。

夜色深沉。

屋外兩位草原權柄最巨的老者先後走下台階,在小院門口分道揚鑣。

太平令走出很遠後,驀然回首,老淚縱橫,碎碎念道:“慕容姑娘,慕容姑娘……”

屋內病榻上,老婦人輕輕抓起身側的一件老舊貂裘,蓋在身上,緩緩睡去。

她的幹枯手指輕輕拂過貂裘。

如當年那位人面桃花相映紅的小姑娘,她在異國他鄉,初次見到那位遼東少年郎,便如沐春風。

※※※

祥符三年,冬。

中原不安定,原本廣陵江南北均勢,局勢瞬間急轉直下,緣於蜀王陳芝豹與燕敕王世子趙鑄,只是兩人兩騎,沒有任何扈從護送,去往吳重軒大軍帥帳,說服那位領兵部尚書銜的征南大將軍再度倒戈。

叛軍揮師北上,麾下大軍駐紮在京畿南部地帶的盧升象,轉眼之間便陷入危如累卵的困境。

太安城廟堂的黃紫公卿,聽聞這個驚悚噩耗之後,人人亂如熱鍋裏的螞蟻。

原本已經因病辭官的坦坦翁不得不重新參與大小朝會,這才人心稍定。

隆冬時節,天寒地凍人心涼。

一輛馬車緩緩駛出桓府,來到只隔著一條街的某座破敗府邸,匾額早已摘去,成了無主之地。

老人提著兩壺酒走下馬車,拾級而上,伸手去撕掉貼在大門上的封條。

藏在陰暗處的幾名趙勾諜子,雖然品秩極高,卻皆是識趣地視而不見。

老人將兩壺酒抱在胸口,一只手十分吃力地推開大門。

老人熟門熟路地繞廊過棟,直接來到那間書房,有些書籍已經搬走,有些書籍還留下,搬走的留下的,其實都是吃灰塵罷了,無非是換個地方而已。

書房內依舊只擱放有一張椅子。

遙想當年,朝野上下,除了趙禮趙惇兩任離陽君王,恐怕就只有他桓溫能夠在此大大咧咧落座,心安理得地鳩占鵲巢。

桓溫繞過那張空蕩蕩的書案,將兩壺酒擱置桌上,用袖子擦去厚重灰塵,這才緩緩落座,若是往年,那位紫髯碧眼兒就會站在窗口位置了。

坦坦翁望向窗口那邊,輕聲道:“碧眼兒,你瞧瞧,你撂挑子一走了事,沒換來你心目中的太平盛世,結果只換來這麽個烏煙瘴氣的狗屁時局,你就不愧疚嗎?你啊,也虧得早死了,要不然悔也悔死你!”

老人冷哼一聲,“也就是你不在,要不然我真恨不得一巴掌摔在你腦殼上,我可真打,絕不是嚇唬你。”

老人陷入沉默。

廣陵道節度使盧白頡生死不知,倒是經略使王雄貴不知為何竟然被驅逐出境,無論是性命還是名聲,都逃過一劫,最終在盧升象派兵護送下,即將返回京城。

在迎回王雄貴入京這件事情上,太安城朝會還有爭執的閑情逸致,原本以王雄貴的張廬繼承人、前任戶部尚書以及現任一道經略使的三重身份,禮部尚書司馬樸華出城迎接,理所當然,只是廣陵道淪陷,導致半壁江山糜爛不堪,王雄貴落魄至極,就算活著回到太安城,以後的日子是何等慘淡光景,可想而知,禮部衙門在離陽朝廷的地位越來越高,如今僅次於天官殷茂春的吏部,司馬樸華擔心京城風評受損,更怕被王雄貴連累為年輕天子遷怒,自然不樂意親自接手王雄貴這顆燙手芋頭,禮部二把手晉蘭亭更是多次在士林詩會上,公然痛罵王雄貴貽誤朝局,更是絕不會出城迎接,所以就又輪到可憐的右侍郎蔣永樂出馬了,事實上新近在廟堂崛起的遼東士子集團,對於向來與江南士子親近的經略使大人,打定主意要痛打落水狗,在太安城大肆宣揚王雄貴的不堪重任。若非齊陽龍一錘定音,阻止了愈演愈烈的討伐風潮,恐怕迎接王雄貴的就不是禮部右侍郎,而是攜帶枷鎖的刑部官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