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第十七章

徐鳳年帶著少女在一座山的山腳停下,身後是一條潺潺而流的靈秀河水,那座山算不得高,左右有山丘如同門闕,在兩人腳下是一條大幅大幅青石板鋪就的登山道路。

徐寶藻環顧四周,如同一位掉書袋的老學究,“這地兒,在地理堪輿上好是好,卻不拔尖,根據西楚國師李密的那部考古志,終南群山以雁回峰最佳,大槐峰其次,朝陽峰又次之,總計羅列七十二峰,或磅礴積郁或清麗淑雅,都可謂風水形勝,此處雖然也能藏風聚水,可底子太差,充其量只是位足不出戶的小家碧玉,見識有限,難登大雅之堂。”

徐鳳年緩緩登山,“這話啊,稍後跟你愛慕已久的年輕掌教說去,說不定他一聽就瞧上你了,結成道侶,神仙也羨慕。”

徐寶藻惱羞成怒,“趙掌教遍覽群書,博采眾長,終成集大成者,世人都當心神往之,你自己粗鄙不堪也就罷了,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徐鳳年一笑置之。

山不高,山坡自然不長,走入一塊平地後,三座茅屋映入兩人眼簾。

少女看到三人並肩而立,像是在隆重迎接他們。

心神搖曳的少女趕緊停步正衣襟,然後下意識低下眉眼,小心翼翼跟在徐鳳年身後。

那三人,皆是凡夫俗子眼中的神仙中人。

龍虎山當代掌教趙凝神,羽衣卿相,是不在廟堂的黃紫貴人,更相傳此人是龍虎山初代祖師爺轉世,天生心有靈犀,獨力支撐起傳承近千年的“南方第一家”。

白煜,前朝皇帝趙惇禦賜的白蓮先生,據說早年在大真人齊玄幀羽化登仙的那座斬魔台上,替天師府參與那場佛道之爭,辯服兩禪寺十數位得道高僧。後來更是成為北涼道的涼州刺史,從二品的封疆大吏,本該順勢成為涼黨棟梁之一,卻選擇退隱山林,治學立言。

齊仙俠,被譽為最有仙風俠氣的道士,曾經在一人仗劍登上武當山,與後來騎鶴下江南的仙人洪洗象結茅為鄰。

少女每走一步就思緒混亂一分,到最後完全不知所措,迷迷糊糊,以至於連那位白蓮先生向身邊姓徐的作揖致禮,她都不曾注意。

趙凝神和徐鳳年從春神湖一戰就是敵對關系,當然不會太過殷勤。

相比肩挑重擔的趙凝神和身份復雜的白煜,齊仙俠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方外之人山上之人,更是不會在乎那些繁縟禮儀,屬於你既來之,我便安之,是惡客登門尋釁還是有朋自遠方來,無非是一樁拔劍與否的簡單事情。

徐寶藻直到被徐鳳年按下肩頭坐在一張小竹椅上,才猛然驚覺,火燒屁股一般站起身,對三人施了一個雍容大方的萬福。

趙凝神眼神晦澀不清,齊仙俠無動於衷,唯有讀書讀傷了眼睛的白蓮先生,笑眯眯的,有種看好戲的神態。

徐鳳年跟那三人相對而坐,直截了當道:“她叫徐寶藻,是觀海郡徐家的人,登榜胭脂評後,被副節度使宋笠覬覦美色,無處可躲,你們要是願意接納,就讓她在你們這兒當幾年端茶送水的丫鬟。”

趙凝神默不作聲,又細細打量了一眼臉上覆有生根面皮的少女。

齊仙俠面無表情,只是眉頭微皺。

白煜玩笑道:“怎麽,家裏屋子不夠啦?可再擁擠,也沒有把姑娘丟到這窮鄉僻野的道理嘛。何況她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子,待在這地肺山也不合適。”

徐鳳年指了指少女,“天師府龍池裏的紫金氣運蓮,如今是何種光景,趙凝神肯定一清二楚,這一切都歸功於她,你們收不收,看著辦。”

白煜訝異哦了一聲,身體前傾,使勁眯眼,“讓我瞅瞅,不敢相信如今的天下,還有這般鐘靈毓秀的幸運兒。”

白蓮先生嘴裏的幸運兒,是練氣士眼中的那一種,為天地氣運所寵幸,得天獨厚。

趙凝神搖頭道:“自古福禍相依,大福驟降,如烈火烹油,未必是幸事。這份額外氣數,我龍虎山不敢竊據。”

白煜擺擺手,“不急不急,就算鐵了心拒絕,也容我找個挑不出毛病的借口才行,要不然咱們好不容易修出這條青石板路和三座茅屋,恐怕就要毀於一旦了。”

徐鳳年伸出大拇指,“不愧是當過一州刺史的人。”

這個時候神遊萬裏的徐寶藻才算稍稍還魂,低聲問道:“你真認識趙掌教和白蓮先生他們啊?”

徐鳳年靠在清涼的竹編椅背上,“認識,但不熟。”

徐寶藻最受不得他那副吊兒郎當的懶散模樣,瞪眼道:“你倒是坐好呀!”

白煜哈哈大笑。

徐鳳年扯了扯嘴角,“這位姑娘,最是仰慕欽佩趙掌教和白蓮先生,這一路上都把你們兩位給吹捧到天上去了。”

徐寶藻耳根子通紅,雙手攥緊衣角,低頭不敢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