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第四十三章(第2/2頁)

許多酒客下意識都站起身,不敢大大咧咧坐在原位上。

看到酒坊內一個個如臨大敵的“老百姓”,居中男子笑了笑,伸出雙手向下虛按了一下,朗聲道:“諸位隨意即可。”

然後他放低聲音,皺眉道:“劉彧?”

叫劉彧的清吏司員外郎走到男人跟前,先向另外那位身穿綢緞長袍的男子作揖行禮,然後跟“自家長輩”輕聲道:“伯父,地上那人是出身東越劍池的江湖人,公然出劍刺殺於我。”

被劉彧尊稱一聲伯父的男子問道:“必然與你素未蒙面,無緣無故,為何要殺你?”

劉彧不急不緩解釋道:“憤而殺人。”

中年男人不置一詞,只是看著這位過於言簡意賅的世侄。

劉彧呼吸沉重幾分,稍稍低頭繼續道:“伯父,黃先生可以為小侄作證。”

中年男人突然笑道:“諒你劉彧也不敢胡作非為,激起民憤。”

劉彧苦笑道:“伯父,可不要嚇唬侄兒。”

那位一直沒有說話的長袍男子雙手負後,望著青梅坊內的那些江湖人士,冷笑道:“亳州可沒有什麽民憤,本官在上任之前,就聽亳州官員說這東越劍池的宋氏,相當了不起,被他們的同道中人稱為江湖第一豪閥,家大業大,完全不輸世代簪纓的仕宦門戶。還笑言若是東越道發生民變,只要劍池宋氏開口說話,那就要比一道節度使和幾位將軍的兵符還管用!所以本官一直很好奇,這劍池宋氏是何等高不可攀,以至於讓大半亳州官員都心生寄人籬下之感想,自嘲為‘別州的父母官亳州的孫子官’。不知本官正式上任之後,會不會連那宋氏大門都走不進去。”

雖然此人語氣平穩,像是在玩笑打趣,但是言外之意,對於劉彧這樣的官場新貴來說,已經足夠直白淺顯了。

措辭之中的殺機重重。

比之黃小河的快若驚鴻的名劍“柳腰”,更能殺人不見血。

這位官場中人沒有刻意壓低嗓音,韓巖平依稀聽清楚了五六分,先是震驚,然後滿臉漲紅,正要開口,卻被妻子死死攥緊袖子,轉頭望去,婦人泫然欲泣,對他使勁搖了搖頭。

韓巖平低頭望去,看見那兩張稚嫩的臉龐,心痛如絞,嘴唇顫抖。

仕途前程可以不予理會,甚至自身安危都可暫放一旁,但是妻子兒女深陷風波之中,他身為人夫人父,如何能夠如劍池穆馨那般只憑一腔熱血地意氣用事?

天人交戰的韓巖平呆立當場。

那名劉彧的長輩輕聲叮囑道:“該如何處置就如何,既不可拖泥帶水,也不要打草驚蛇,其中分寸,你自行把握。”

劉彧笑臉燦爛,“伯父請放心。”

那人點了點頭,轉向左邊街道,散步離去。

言談中對東越劍池宋氏頗為不屑的綢緞長袍男子,也沒有繼續深入,只談風月不聊政務。

而懸刀老人與黃小河同樣是刑部記錄在冊的銅魚繡袋六魚宗師,卻至始至終都沒有對視一眼。

兩看相厭,不止是文人相輕。

黃小河的銅魚繡袋是實打實的功勛積攢而來,後者則因為是一品金剛境界武夫,可謂不費吹灰之力就繡了六尾鯉魚。

況且一人劍士一人刀客,相互之間能夠看順眼就奇怪了。

劉彧氣焰不減也不增,大概是那兩位官場長輩的到來,這位年少得志的遼東豪閥子弟,有意無意多了幾分官場作風的嚴謹含蓄,沒有株連芝麻綠豆大小的典吏韓巖平一家四口,也沒有對何山溪和穆馨痛打落水狗,甚至都懶得理會那個中途橫插一腳的男人。

不過這不意味著劉彧就是菩薩心腸,用過了黃小河的快劍殺人,接下來就是官場最具特色的軟刀子割肉了,劉彧展露出雷厲風行的一面,絕非表面那般是個只會耀武揚威的膏腴子弟。

青梅坊的客人不敢逗留片刻,紛紛作鳥獸散,有些忘了結賬付錢,青梅坊從掌櫃到夥計都不敢放一個屁。

“李主事,麻煩你先將那具屍體拖去本地縣衙,驗明身份再作計較。”

刑部主事李欣遠領命遠去,其中一名佩刀銳士直接將地上屍體拖走。

劉彧走到並肩而立的何山溪穆馨身前,先是對躲在她們身後的那對少年少女分別笑道:“半黃之梅,滋味太澀。其實當初本官只是想借你的那份秀色做下酒菜,真無邪念,只是世間緣分,有善緣也有孽緣,你我屬於後者。小姑娘,以後可別這麽大脾氣了,小小一座江湖算什麽?宛如池塘,聲勢再大,也無非是昔年北涼徐家的聽潮湖。”

“小家夥,小家夥,你們扶隴葉氏,本官記住了。”

劉彧根本不屑在少年葉庚身上尋覓那種生殺予奪的快感,很快就轉移視線,對那兩位各有韻味的劍池外姓女子,和顏悅色道:“何山溪,這樁風波肯定遠遠沒有到平息的時候,最終是福是禍,其實一切都看你……和這位穆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