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第四十七章

穆馨愣了愣,哦了一聲,竟是不知該說什麽。

她只是覺得像姓溫的木劍遊俠兒,只要身在江湖,哪怕沒有混出大名堂,也能給江湖增色一些的。所以她有些惋惜,就像惋惜朋友沒有娶上心儀的女子。

穆馨輕輕呼出一口氣,雙腿筆直伸出,十指交錯疊放在腿上,望向路亭外的道路,小聲問道:“你也是來看熱鬧的?”

徐鳳年搖頭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而已。”

徐鳳年安慰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除去生死,天底下很少有邁不過去的坎。何況你們東越劍池,底蘊深厚,很多事情,可能一開始看起來很糟糕,但最後發現是船到橋頭自然直。”

穆馨笑容牽強,點點頭。

徐鳳年猶豫片刻,問道:“劍池事先有察覺到蛛絲馬跡嗎?”

穆馨一頭霧水,滿臉茫然。

徐鳳年啞然失笑,也對,眼前女俠若是有一副玲瓏心肝的女子,當年也就不會跟他們有交集了。於是跟她解釋道:“春神湖生氣樓,大雪廬李厚重,再加上今日在這福祿鎮上遇到的刑部清吏司官員,從上到下,明擺著對你們劍池都頗為不滿,如今三方齊聚,你們劍池裏邊就沒有個說法?比如隔著數千裏路的生氣樓,為何挑選你們東越劍池當做踏腳石?”

穆馨思量片刻,道:“聽師父隨口提起幾句,她老人家言語之中,並沒有將這座生氣樓放在眼中。”

徐鳳年無奈道:“那竺煌好歹是你們新武評二十人之一,憑什麽瞧不起他的生氣樓?”

穆馨眨了眨眼睛,“師父說天下劍學,無非是我們劍池宋氏與劍冢吳氏兩家之學而已,自然而然,世間唯有劍冢才有與我們相抗衡的資格,那竺煌不過是劍冢放出來的一條喪家犬,根本不值一提。”

徐鳳無言以對。

類似這種自負倨傲,擱在寒庶之族身上,就是井底之蛙,而擱在世族豪門身上,就是雍容氣度了。

倒也不能全說是穆馨那位師父目中無人,好比一件事情,兩三百年來都不曾錯過,久而久之,也就成了天經地義的事情。劍池與劍冢對峙數百年,雙峰並峙,期間雖不乏有李淳罡這類陸地劍仙橫空出世,但畢竟始終不曾有以劍立宗的門派崛起,或者說都不曾達到宋吳兩家的高度。

穆馨好奇問道:“那姓竺的劍冢枯劍士,當真很厲害?”

徐鳳年竟然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

竺煌,生氣樓樓主,暫列新武評十九席,當之無愧的劍道大宗師,不過因為在十數位中原武道宗師之中名次最為墊底,難免會給人某種印象,像是給前三甲的幾位陸地神仙提鞋都不配。比如永徽末年的離陽江湖,天下第十一的王明寅,對上自稱天下第二的王仙芝,肯定十個前者都不夠王老怪殺的。

世間人與事,最怕一個比字。

徐鳳年收起雙手,坐直身體,“這麽跟你說吧,世間懂劍之人,若只有五指之數,他必在其中。”

穆馨顯然認認真真將這番話給聽進去了,但似乎竺煌具體怎麽個厲害,仍是沒有概念。

徐鳳年換了個說法,“武評二十人,只論殺力之強,他肯定在前十之列,這還是他舊傷未愈的前提之下。”

穆馨皺眉道:“聽師傅說那竺煌也在離冢赴涼的吳家百騎之列,為何從頭到尾,此人名聲都不如當時的劍冠吳六鼎,更不要與那名女子劍仙媲美了?”

徐鳳年不好直說其中內幕,只好托詞一些道聽途說的江湖趣聞軼事來解釋此事,“我前些年聽一位熟悉邊關軍務的魚龍幫朋友說起過這件事,說那竺煌雖然聲名不顯,但卻是吳家百劍中劍術最高的一位,早年在劍冢內大開殺戒,被吳家老祖宗用家傳秘術下了禁錮,鎖住了氣海束縛了修為,這才沒能展露出陸地神仙的風采,否則別說武評第十九,就是天下前五,也不是沒有可能。”

穆馨微微張大嘴巴,聽天書一般。

對她而言,莫說天下前五或是武評十九,只要是躋身一品境界的武夫,無論是金剛境還是指玄境,都已是高高在上的菩薩神仙了。她終究只是劍池稍稍重要的邊緣人物之一,辛苦練劍十多年來,老宗主宋念卿一直閉關,少女穆馨不得見其面,上代宗主柴青山在接手劍池之後,多是在外遊歷,一次是尾隨京城劍客祁嘉節趕赴武當山山腳那座逃暑鎮,一次是與吳家劍冢老祖宗並肩作戰於太安城城頭,阻止大官子曹長卿入京屠龍,最後一次便是死戰於拒北城外,至死方休。

穆馨加在一起,總共也只見了柴宗主兩面,還都距離極遠。對穆馨來說,真正熟悉的武道宗師,是看得見面貌聽得見笑聲的中原神拳馮宗喜之流,而不是那些隱沒於雲霧之間的天上蛟龍。

倒是現任宗主李懿白,穆馨見得較多,甚至還聊過天,對於劍池女子而言,如穆馨她這個歲數的,大多愛慕近在眼前的師兄李懿白,風度翩翩,家世清貴,劍術不俗,平易近人,無疑是世間一等一的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