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玉面丸(第2/17頁)

說是要做餛飩皮,但烏糍姐讓我把面片切得正方,然後兩片合在一起,沿著邊把三個片都擰著花兒壓嚴,只留一個口子撐開就扔進油鍋炸,迅速翻動幾下酥硬了便取出排列在竹籃上備用。她一邊做事一邊還不忘提醒其他人:“你去把架子上那幾個寶紅色的蓋盅拿來……你去拿十幾個雞蛋來打碗蛋漿……”

我偷眼看趙不二,他也在那“嘩嘩”地炒最拿手的五香螺螄,我這一走神,烏糍姐就故意在我耳邊大聲說:“剩下的面皮你去做了翡翠燒賣來!”

“啊……是!”我嚇得一激靈,趕緊繼續手頭的事。

這時外面急匆匆走來一個丫鬟,進門就道:“花塢的國舅老爺起身了,要喝碗濃濃的白魚湯,你們快做好了送來!”

這一個說完剛走,又一個跑來:“尚書公子要來‘風露人間’擺茶局,快上小菜果碟。另外尚書公子要吃炸酥了的黃雀下酒!”

羅娘和烏糍姐一邊答應著一邊更是手腳不停,不一會兒幾個人都被派去送飯食了。

我剛包好幾十個翡翠燒賣放進籠子裏蒸,就見一個身材高挑、面色異常白皙的姑娘走到門邊,“我們風校書的荔枝凍、菊花參須凍和玫瑰水羊羹都做好了沒?怎麽還不送來?”

說到點心自然是烏糍姐的事,她一拍手:“今天特別忙竟一時忘了,早做好就在冰盒裏鎮著。”一眼看到我,“月,你裝好了就給‘風露人間’送去。”

風露人間是一幢依山而築的二層小樓,循著長石鋪的台階走上去,便先進入一間四面空曠的敞廳,我甫一走到廳前,就有個丫鬟擡手擋在我面前,不做聲就從我手裏拿過食盒,我愣了愣,鼻子聞到一股特別好聞的熏香氣,並見裏面一扇刻畫著竹林幼筍嬰戲圖的大屏風半掩著,後面人聲走動,一個男子的聲音有些急切道:“你看我給你帶來這一摞好畫,這是周臣的……還有這個,安紹芳的蘭竹,可是難得!”

默了默一個女子悅耳而慵懶的聲音才道:“嗯,雲香,把那畫都拿去給我烹一壺荷露茶來。”

“是。”端凍點心進去的丫鬟復捧了幾卷畫軸出來,見我還站在那裏便豎起眉頭小聲不無責怪道:“你還在這裏做什麽?”

我趕緊說:“沒、沒什麽,我這就回去了。”剛要轉身她卻又叫住我:“銅爐裏的火都熄了,你來幫我點著那些橄欖炭吧。”

從前我並沒有用橄欖炭烹過茶,按照雲香的指點,我在爐底重新鋪了一些薄木炭,然後點火慢慢扇著,再用鉗子將一顆一顆已被燒成炭色的橄欖核放進去,待放到三四十顆時,又接著扇火。雲香把茶銚子拿來,卻並不急著燒水,而是把那些畫軸攤開,將裏面的畫小心揭下並折疊起來,我正困惑她的動作,她竟把折好的畫紙都投入爐中,並不忘叮囑我:“動作再輕點。”然後把茶銚子架上燒水,我不禁驚道:“畫都燒了?”

雲香瞥了我一眼,嫌我大驚小怪的樣子,“我們風校書的雅趣之一便是以字畫烹茶、煮酒,你是新來的吧?沒聽過麽?”

“我是新來的……沒有聽過……”我瞠口結舌地搖頭,她便不理我,自顧蹲下看火燒畫,我想告辭回去,她沒有看我但忽然開口道:“你叫什麽?”

“嚴月兒。”

“嗯,你長得比廚房裏那些人都好看些,以後我們風露人間的東西就由你來送吧……我們校書先生眼裏、身邊都要幹凈,那種臟人醜人走近個幾丈遠都得難受半天。”雲香說著這些話的時候蹙緊眉頭,也是一臉嫌惡的神情,“風露人間的差事做好了,我讓先生賞你個金果子都不在話下,知道麽?行了,你去吧。”

我心裏巴不得她這一句,連忙告辭回廚房去了。

依著記憶中找回去的路,在亭閣園林間卻漸走漸迷;這曲欄裏擺滿了盆景,好像方才並沒有走過,返回去幾座假山芭蕉後面,又有一個月亮門,竟不知通往哪裏。

這一段路越走竟越荒僻似的,我待找個人問問也沒有,繞來繞去冷不防看見一群面目猙獰的小鬼斜刺裏嘩然跑出來,嚇得頭皮一麻、全身一震——

待再仔細看清,原來是一群戴著各色面具的小孩子,嘴裏還歡唱著:“大鬼、小鬼、打千千;冰燈、水燈、放紙鳶;牛頭、馬面、追陀螺;躲進萼樓聽風雨……”唱著唱著他們又圍成一圈,手下打著幾個千千在地上瘋轉,其余的仍拍手起哄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