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小女巫卡琳

在城市北面大教堂的惡門之內,安姆神父待在祭壇前,沉默著。

現在本應是信徒進行祈禱和懺悔的時間,然而這裏卻空無一人。

包括撒萊、歇爾利和歐律斯在內,教廷已經連續死了三位紅衣主教,而且全都是死在刀劍之下,這使得教廷的凝聚力開始崩潰,而偏偏就是在這個時候,挪斯威爾神的神力開始消失,出走的神殿騎士也越來越多。

神殿騎士與普通的騎士本就不同,他們並不需要服務於國王,只需要聽從於教皇或是掌握實權的紅衣主教的命令,而在教會已經徹底分裂的現在,已沒有任何人可以再約束他們,他們又不願留在這裏去為蒼穹陛下和連廷侯爵的利益而戰,於是,大批出走自然是不可避免,而據安姆神父所知,其中甚至有一些人已經放棄了他們的騎士身份,加入了那個自稱“神遣之心”的墮落騎士組織。

安姆神父無法去責怪他們,因為他發現,不知什麽時候起,連他自己都已經開始懷疑自己所信仰並侍奉了大半輩子的主神是否真的存在?挪斯威爾神的信仰崩潰得如此之快,快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或許,在這幾百年中本就沒有幾個人是真心地信仰著這位主神,只不過是世俗的權力在烘托著它的威嚴。

安姆神父在教廷裏一直就沒有什麽很高的地位,不管是在王城,還是在摩格利爾都是如此。他沒有野心,只是沉默地做著自己該做的事,也正是因此,不管是紅衣撒萊還是歇爾利都不曾為難過他,畢竟,在教會中也需要他這種人來處理那些復雜的儀式和繁瑣的禮儀。可是在歐律斯死後,他發現自己突然被推到了前台,就好像只要他願意,便可以隨時成為新的紅衣主教。

他當然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雖然挪斯威爾神的信仰已經在崩潰,但傳統仍然要遵守,在這種危機時期,對那些不安的貴族來說,拋棄傳統也就意味著拋棄了他們自己。

但他們也不想讓教廷裏出現另一個紅衣撒萊,於是,在所有人眼中都蒼老和無害的安姆神父就成了最好的選擇。

安姆神父沉重地嘆息著。

華麗得讓人目眩的鑲嵌玻璃透進的光線,使得安姆神父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這時,他看到有兩個人走進了惡門。

走在前面的是一個年青女性,那淡黃色的風衣掩蓋了她的臉,讓安姆神父無法看清她的長相。跟在年青女性身後的是一個少年,要比她小上幾歲的樣子。他穿著一件灰色的魔法袍,這讓安姆神父覺得這個少年比從窗口灑到他眼睛上的光線還要刺眼一些。

魔法師在這個王國可不多見,而會走進教堂的,那就更少了。

年青女子走到祭壇前跪下,她拉下風衣的帽子,同時也低下了頭。少年東張西望著,似乎是要好奇著什麽。

年青女子拉了拉少年的衣袍,少年只好無奈地跟著跪在她的身後。

“神父,我想要懺悔!”女子低聲說著。

“你要懺悔什麽?孩子。把你所有懺悔的行為向主神說出來吧,主神會寬恕它們。”安姆神父翻開放在壇上經書。這兩個人還是今天下午僅有的願意走進教堂的人,就在前不久,紅衣主教歐律斯還禁止平民走進這個大教堂,而現在,雖然教堂的善門和惡門都已向平民開放,卻已沒有人再願意進來。

年青女子垂著頭:“可我所犯下的錯,只怕連神祗也無法原諒我。”

“孩子,你可知你所說的這句話是何等的驕傲?”神父說著,“只有主神才有資格決定人們所做的事是否值得他寬恕,不是你,也不是我。反省自己的過往,謙卑地聆聽主神的教誨,這就是身為主神的子民所應該做的事,除此之外,所有的懷疑都只會讓你顯得更加驕傲,因為你在試圖把你自己置身於主神的智慧之上。現在,告訴我,孩子,你在懺悔什麽?”

“我懺悔,”年青女子輕輕地說,“懺悔自己因為害怕而走在了別人所安排的命運之中,不曾用心靈去思索;我懺悔,懺悔自己曾自以為有資格拯救別人,卻不知道我自己才需要拯救;我懺悔,懺悔自己的軟弱和猶豫,執著於雙手的幹凈而忘卻了弱者的眼睛……”

安姆神父震驚地看著壇下的女子,在剛才,他還以為這個女人是因為做了錯事而內疚,所以才會擔心她的罪行無法得到主神的寬恕。可是現在,他知道自己猜錯了,這個女人根本就沒有想過要讓主神原諒她。

她的內心中隱藏著真正的驕傲。

旁邊的那個魔法師少年驚訝地從側面看著她的臉。

年青女子擡起頭來,臉上掛著淚:“我懺悔自己沒有做得更好,神父!”

安姆神父看清了她的臉,他顫抖著走下台階:“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