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盧烏堡

盧烏堡,本是戰爭時期建造的、扼守戰略重鎮的堡壘。隨著和平時代的到來,克洛維家的前幾位領主開放了南方的港口,並將盧烏堡周圍的莊園用城墻圍了起來,修建了教堂與街道,城墻外圍,則是繁盛的交易場所和新的防衛機構。時至今日,盧烏堡這個名字已不再只是用來稱呼那座軍事堡壘,而是指代以舊的城堡為中心、新的城墻為界線的整個城市。而那座舊堡也成了領主用來處理事務和審判罪行的場所。

隨著教庭勢力的擴大,南方的港口被關閉,整個大陸的商業活動受到了打壓,盧烏堡的城墻外,原本繁華的集市變得凋零,不知不覺間分割成貧民窟、流浪漢聚集的頹廢街道和軍事訓練的場所。

這一天的清晨,城門還未打開,一匹筋疲力盡的馬便奔到了城下。守城的衛士認出了馬上的青年,慌忙地打開城門,於是,克薩恩郡的領主繼承人緊摟著他懷中昏迷的少女,飛快地馳了進去,不讓那已開始口吐白沫的馬有休息的余地。

穿過大型公園和緊圍著鐘塔的滴水嘴石像群,直達舊堡後方的鋪滿紫藤的莊園,無法再堅持的馬栽倒在地,將馬上的人直摜向前。措手不及的仆人們急圍上來,關心著少主人的安危。

兩個小時後。

在私人禮拜堂隔壁的房間門口,肯達爾將頭埋在雙手間,安靜地坐在長椅上。陽光被屋頂間纏繞的紫藤葉隔絕,照耀不到他的身上,也散不去他心底的自責與悲傷。

門被打開了,一個雍容的老婦人走了出來,歲月的痕跡刻在她的臉上,安定而又慈祥。肯達爾擡起頭看著她,臉龐與掌心上一片潮濕。

“沒事了,肯達爾,”老婦人安慰地摸著他的頭,“她還活著。人們總是將女巫與黑貓聯系在一起,因為她們的生命是一樣的頑強。”

“是我的錯,”子爵牽過祖母的手,孩子般尋找著慰藉,“我離開了她,違背了自己的責任和誓言,讓她一個人面對敵人。我因為自己的怯弱和大意,害她差點死去。”

老婦人充滿皺折的臉微笑著:“人總是會犯錯的,別因為自責而讓自己無法做得更多。去你的父親那吧,他應當有許多事想要問你。”

肯達爾安靜地點點頭。

在他離開的時候,老婦人忽地說道:“肯達爾,在去見你父親之前,你可以去那座廢棄的教堂看一看麽?有些事件,必須由你自己來決定。”

廢棄教堂?子爵愕然地看著自己的祖母。

廢棄教堂位於盧烏堡的東南角,本是這塊大陸上的最後一座女神教堂。在克薩恩郡的領主還是肯達爾的祖父的時候,雖然教庭和國王陛下一再打壓,老伯爵仍然不肯在自己的領地內禁止女神的信仰。人們認為,這是因為他的夫人也是一位女神使徒的緣故。

然而在二十年前,一場驚變改變了老伯爵的態度。事情的真相雖然被禁止外傳,但是人們仍然聽到了些蛛絲馬跡。據說,有人利用女神教堂這本是神聖的地方,進行著邪惡的術法研究,甚至不惜將自己的身心獻給惡魔。事情被揭穿後,老伯爵派人進入教堂,想查明這是否是事實,然而那邪惡的女人發動了可怕的禁咒,只是一瞬間,整個教堂裏的生命全都失去了蹤影,再也無法找到。那一天,也被稱為“女神的災難日”。

直到現在,這寂靜的教堂仍然散發著詭異的氣息,使每一個靠近的人都不自覺地雙腿發軟。雖然沒人知道它為什麽最終還是沒有被拆除,然而在整個城市的人心目中,它已成了讓人不寒而栗的存在。

來到廢棄教堂的門口,馬不安地踱著步子。肯達爾下了馬,看著森冷與陰暗的教堂。光之精靈的浮雕沾染著經年不褪的血跡,厚重的墻壁有如被怪物啃食般的坑坑窪窪。

門忽地吱呀一下打開了,一個人匆匆地走了出來,愕然地與子爵對視著。

那是騎士阿瓦格萊。他的手中拿著一疊文件,神情間帶著困頓。在向肯達爾躬身致意後,他有些驚異地問道:“子爵閣下,您為何會來到這裏?”

肯達爾一時無法回答,於是只好反問道:“你又是為何出現在這裏?”

“如您所見,我在調查一些事情。”

“維夜讓你調查的事?”

“確是如此。”騎士慎重地低下頭。

沉默片刻,肯達爾慢慢地進入了教堂,阿瓦格萊安靜地跟在他的身後。主殿內,彩色的鑲嵌玻璃透下神秘的光暈,映在地上的倒影像是在詭魅地微笑。女神的神像看起來仍是那麽的慈愛與悲憫,然而這份慈愛與悲憫,在這個教堂內卻成為了一種孤獨的、被分割了的存在,以至連她的笑容看上去都是那麽的無力。

猶豫了一下,肯達爾轉過頭看著阿瓦格萊:“騎士,我現在希望,你能把維夜讓你調查的事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