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吟遊詩人之夢(第2/4頁)

這是殿下的習慣,每當他感到心情煩躁、或是遇到什麽讓他憂慮的事情時,他總是喜歡彈奏樂器,用歌聲和樂曲聲排解他的心中的淤塞,讓他的心情恢復平靜。

象牙色的琴鍵流淌出象牙色高貴古典的旋律。那旋律既熟悉又陌生,我無法形容它究竟是怎樣的,它仿佛是極端的樸素與極端精致的矛盾產物,一個個聽起來似乎溫柔的音符卻像大錘一樣敲打著你的肺腑,讓你忍不住感到一陣悲傷,卻又油然生出一種豪邁的情懷。

“……擦盡最後一抹血跡,

刀鋒重新閃起光明。

英雄彼德森又贏得了一場勝利,

可憂傷和哀愁卻盈滿了他的心……”

這是一首贊美數百年前建立橫跨法爾維大陸的斯邁德帝國開國之王、在當時就被稱為“血冠的王者”的彼德森·封·桑坦德大帝的英雄贊歌。和其他與這位鐵血君主相關的歌曲不同,這首歌並沒有歌頌王者的武功和戰績,而是截取了一場戰鬥之後血冠的王者憐憫矛盾的心情。因為立意獨特,這也就成為了關於那位偉大君主傳唱最廣的一首樂曲。

“……又一個名字離他遠去,

他的摯友,雷哈格爾將軍。

隨他而去的還有他的軍團,

以鷹翼為冠的勇者之群。

殺死他們的是野蠻的威特人,

奸詐的菲爾德是他們的首領。

他們已付出了覆滅的代價,

可王者之友卻再也無法復生……”

曾經有不下五十名吟遊詩人在我的酒館中吟唱這首詩歌,他們中不乏小有名氣的流浪歌手,可是我從沒有聽過有人能夠像路易斯殿下唱得這樣優雅和憂傷。殿下的歌聲就像晴空中漂浮的雲朵一樣,輕柔、曼妙,讓人無法琢磨,卻又撥撩得人心頭一陣溫柔。

最神奇的是,同樣的歌曲,在那些吟遊詩人口中,就像是華麗的過了頭的虛假傳奇,而殿下唱起來卻像是親眼所見,讓人信服,讓人沉浸於那樣的情景中,情不自禁地感受到以鐵血手段著稱的血冠王柔弱矛盾的一面。

“……仇恨不會帶來和平,

只會將戰爭的種子越埋越深。

倘若戰爭是一場深重的罪惡,

就讓我獨自承受神明的戒懲。

願這世上的所有爭鬥都止於我手,

願不再有人因仇恨而燃起戰火。

願我眼望向再無刀兵,

願我劍指處再無紛爭……”

每當酒館中的吟遊詩人唱到這裏時,他們的聲音總是激越高亢,把這首歌曲最後的幾句誓言唱得鐵骨錚錚、讓人忍不住心潮澎湃。而路易斯王子唱到這裏時,他的聲音十分失落惆悵,仿佛是在為這為偉大君主無法實現的誓言感到深深的遺憾,讓人感受到一種別樣的勇者傷懷。

當為摯友雷哈格爾將軍復仇、蕩平高山蠻族威特人之後,彼德森大帝忽然深刻反省。他意識到為一時的仇恨和快意引起爭戰是愚蠢的。從此之後,彼德森大帝以“為和平而戰”的口號,希望建立一個“我劍指處,再無紛爭”的偉大帝國。盡管在我看來,這或許不過是帝王們自我標榜的幌子而已,但他確實以此為旗幟建立了不世功業。在彼德森大帝的前半生,他以鮮血和殺戮開創了一個橫貫大陸南北、三面臨海、北靠“雪頂之脊”薩亞裏山脈的強大帝國;而從他五十歲直到去世的十幾年時間裏,法爾維大陸居然真的沒有發生過任何國與國之間的爭戰,這短暫而珍貴的和平被後世稱為“彼德森的奇跡十五年”。當這位前所未有的偉大國君去世時,他平和而滿足地留下最後的遺言:“這世上的爭戰將和我一同離去。”

極富諷刺意味的是,彼德森大帝帶走的並不是爭戰,而是和平。就在他去世不到五年時間裏,他一手開創的宏偉帝國分崩離析,迅速分割成大小不等的十余個國家,掀起了一場席卷整個大陸的戰爭。這場戰爭持續了整整十五年,被後世稱為“後彼德森的血色十五年”。

我一直沉浸在殿下美妙的歌聲和樂曲聲中,甚至當最後一個音符已經從殿下的手指間流出時,我都忘記了喝彩和贊美。殿下低頭看著琴鍵和自己的手指,微微有些發呆。

“您唱得太好了,殿下。”我由衷地贊嘆道,“我從沒聽過這麽美妙的歌聲。”

“您喜歡就好。”殿下已經完全恢復了平靜。他背對著我,輕輕嘆息了一聲。

“這是在我五歲的時候,在母親的生日舞會上聽到的歌。也是我第一次聽別人吟唱英雄的詩篇。”殿下緩緩合上琴板,又在那上面輕輕撫摸了兩下,好像那方才與他一起吟唱的鍵琴是個有生命的夥伴似的。

“與其說我被這歌聲打動了,倒不如說我被那吟遊詩人打動了。他當時就坐在大廳的中央,坐在一張包著金漆的椅子上,懷裏抱著一柄月琴,長長的散發直垂到肩上,有幾條還被染成了紫色,看上去英俊極了。那晚他成了整個舞會的主角,所有參加舞會的人都被他深深吸引著。那些將軍、公爵、王子……站到他面前都好像宮廷小醜一般俗不可耐。當他唱到這首歌的時候,我只覺得自己的血在燃燒,就好像親眼看見了彼德森大帝在樹林中撫劍垂淚高歌的樣子,直到今天我都記得那種感覺。我狂熱地愛上了那些英雄史詩中被贊美、被歌頌的人們,我熱愛那一切被人稱頌尊敬的偉大的人。我知道,我想要成為那樣的人,過那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