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夜之歌,亡之曲(第2/4頁)

忽然,一個大概十五六歲的年輕人驚駭地大叫起來,而後一邊狂吼著一邊將剛拔下來的弩箭一下下刺進面前屍體頭上。

“他動了,他活過來了,他活過來了……”他恐懼地高叫著,手中一刻也沒有停息。那具屍體的頭顱已經快被他紮爛了,一只眼球從眼眶裏滾落出來,掉到地上,黑色的眸子正對準了驚駭中的年輕人。

我知道發生了什麽,那些見慣了死亡的戰士們也都知道。許多人都以為已經人在死了之後就再也不會動了,事實並非如此。經過一段時間之後,死去的屍體會由柔軟變得僵硬,在這個過程中,屍體會輕輕顫抖,仿佛要活轉過來一樣。他遇到的正是這樣一件看起來很可怕的事情。

“他不會活過來的,這才是真正的死了……”一個魁梧的雇傭兵走到他身旁懶洋洋地說道,似乎說的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對於他來說,或許本來就是這樣。可已經嚇得崩潰了的年輕人根本沒有聽見他在說什麽,依舊一邊驚叫著“活過來了,活過來了”一邊機械地刺著屍體,看起來好像打算把整具屍體都搗成肉沫才肯罷休。他手中的弩箭早已折斷了,可他並沒有發覺。

傭兵皺了皺眉頭,忽然不耐煩地揪著脖子一把把年輕人提了起來,在他的小腹上重重來了一拳,用讓人昏厥的劇痛取代了他的恐懼。而後他聳了聳肩,轉臉對身後的夥伴們大聲說了句:“該死的,這小家夥尿褲子了。”

一陣哄笑聲從雇傭兵中爆發出來,那些曾經上過戰場的老兵們也忍不住大笑起來。年輕的民兵們有些發窘,紅著臉用更賣力地工作掩飾著自己的羞愧。也許是錯覺吧,剛才籠罩在我們頭上的那點恐懼的陰影似乎正在笑聲中逐漸散去。

那個傭兵扛著年輕人走到路邊,然後輕輕把他放到地上。臨離開前,他忽然撫摸了一下年輕人的頭,滿是疤痕和橫肉的臉上居然擠出一絲笑容。

那不是嘲諷的笑容,而是帶著憐惜和理解的友善笑容,就好像每天早上你在鏡子裏看見自己時的表情一樣。

“給殿下和桑塔夫人發信號吧。”我對身旁的皮埃爾說道。他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個魔法裝置,向天上彈出一個紫色的光球。沒過多久,老桑塔夫婦把守方向也出現了一個同樣的光球——他們也已經解決了來犯的第一批溫斯頓人。

剩余的夜晚,我們是在等待中度過的。我猜姆拉克將軍根本想不到偷襲的隊伍會遭遇意外反擊,所以並沒有準備好第二支軍隊和我們交戰。在無人幸存的情況下,他恐怕甚至都還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只能焦躁地在他的居所中等待消息吧。這對於他來說,也是個難熬的夜晚。

安置好崗哨,老練的戰士們立刻靠在墻角和掩體後面沉沉睡去,沒人比他們更清楚充足的睡眠和清醒的頭腦對於他們的生存有多麽重大的意義。那些初上戰陣的年輕人們並非不懂得這個道理,但當他們抱著刀劍橫躺在街頭時,空氣中的血腥氣和剛剛親眼目睹的死亡殺場卻總是使他們全身發抖,難以入眠。

當東方的天空蒙蒙亮起,早起的市民推開門窗、打算像往日一樣安頓家什、開始一天生活的時候,他們才發現自己的家園一夜之間全變了模樣。全副武裝的溫斯頓守備軍源源不斷地從他們的駐地開進城中,明晃晃的鎧甲和武器堵滿了每一條街道。戰爭,這是戰爭,這個曾經給他們帶來無邊恐懼和苦難的詞匯再次降臨到他們頭上,將他們平靜的生活擊成血色的碎片。最要命的是,以往的戰爭還一直被厚重的城墻擋在城外,當溫斯頓人進城之後戰鬥就已經結束了;它從沒有像現在這樣離得那麽近,每一條街道、每一間房屋都變成了潛在的戰場,稍不留神就會變成死在利器下的無辜生靈。

早餐之後,守備軍開始在我們面前集結。與曠野中的會戰不同,城市中錯綜復雜的道路和狹窄的空間讓他們的陣列看上去有些混亂。

在一聲響亮的號角聲之後,大群的士兵開閘的潮水般向路口倒灌進來。手持短劍輕盾的守備軍們雖然氣勢洶洶,但看上去並沒有做好迎接一場艱苦戰鬥的準備。經過之前的幾次試探,他們已經發現我們中並沒有衣甲鮮明的正規軍人,這個發現使得他們對我們多少有些心存輕視。

這時候,雇傭兵們堅持將掩體後退到街道中央的作用體現了出來。

從十字路口湧入的三道鋼鐵洪流在進入街道之前開始匯聚,道路的寬窄注定無法容納那麽多人同時進入。勇敢而魯莽的士兵們為了爭奪第一個殺死敵人的榮譽而爭先恐後——你無法要求他們在這個時候還能保持陣列的齊整。他們狂吼著向我們接近,迫不及待地想要用我們的鮮血證明自己的榮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