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逞威儀仙翁花廳難許仙 興妖兵白蛇瀛洲鬥水賊(1)

臨安府的黃梅天,雨總是說下就下,剛剛天上還灰蒙蒙的透著點陽光,雨突然就來了,一點征兆沒有。雨點從天而降,落到瓦壟裏匯成流,再順著滑下來。開始是滴,之後就成了細線,細線又變成粗線,房檐下一條條聯綴成片,好似掛了面薄簾子。

臨安府後堂的西花廳是府尹大人接見客人的地方,中堂擺著桌子和兩張椅子,桌子上裝飾些花瓶之類,大廳兩邊是客座。樸素中帶著幾分風雅。

府裏的管家帶著許仙從側門進來,過了三道門引進西花廳,讓他在下垂手的客座坐了,派個小童為他沏茶伺候著,等府尹大人處理完公事才能接見。

本以為有了舅舅顧難得引薦,又是事關處理疫情的大事,府尹大人會很快接見。誰知道,舅舅的面子畢竟沒多大,府尹大人看來也並不看重疫病藥方,要不也不會讓他足足等了兩個時辰。

許仙看看外面的雨,雨下得很大,雨水打到花廳外滿院子的花花草草很是好看。西花廳正對開著的三道院門,一直能看到街上。帶自己進門的管家,正坐在第一道門的門房裏,和幾個仆人聊天。

許仙很想走進看看,可他平日見過最大的官就是舅舅顧難得。而舅舅這個捕頭,不過是府尹大人手下一個使喚人,差著府尹大人不知道多少級。許仙一想著這是在府尹大人的內宅,雙腳就不大聽使喚,根本不敢站起隨便走動,只好一杯杯坐著喝茶。

空蕩蕩的西花廳只有許仙和沏茶童兒兩個人。正所謂相府門房七品官,那伺候喝茶的童兒也並不當他是回事,除了給他喝空的茶碗續上水,並不和他交談,時間就在無聊裏渡過。

如果不是有要事在身,許仙當真想起身告辭,還是家裏娘子照顧得周全呐。

雨漸漸變小了,三層院門外,恍恍惚似是有頂小轎子靠近,原本坐在門房裏的管家“噌”地一下站起來,緊跑兩步到了大門外雨地裏,點頭哈腰迎接來客。

許仙隔著雨,看到幾個跟轎子的隨從伺候著打開了轎子門簾,還有人打著傘,攙扶出個人來。府裏的管家在前引路,那個從轎子裏出來的人,在一群人簇擁下,朝著花廳走來了。

漸漸走近後,許仙看清了來人模樣:七十歲左右年紀,長長的胡子直垂到腹部,白得透亮。禿頂和額頭像個土包那樣高高的向前突出,唯獨臉蛋紅撲撲的。最難的是一對白眉毛長長的垂到臉頰,像極了許仙在靈隱寺見過的長眉羅漢塑像。

再看身上,繡滿金色團壽字紋的紫紅色大氅快拖到地上,胳膊上還掛著飄帶。老人手裏拄著根千年古藤壽杖,上頭掛著葫蘆,走起路來臉看著天,步子四平八穩,很有些仙風道骨。

老人身後跟著八個壯漢隨從,每邊排了四個人,高矮胖瘦都是刀砍斧剁一般整齊,各個青衣短打青頭巾,月白袖口翻著,腰上紮著杏黃腰帶,腳踩黑緞子面圓口灑鞋。八個人每人手拿一把油紙雨傘,跟在老人身後,走起路目不斜視,步調一致。

許仙見過當官的,沒見過派頭那麽大的,就算府尹大人也沒這樣的派頭。臨安城裏達官顯貴不少,看這人的氣派,只怕是哪家的公侯老爺。

正想著,來人進了花廳。府尹家引路的管家掏出塊抹布說:“老太爺,外面地濕,您擡個腳,小人給您擦擦鞋底。”

老人鼻子裏“哼”了一聲沒動。

旁邊一個胸口繡著鶴紋的小童把管家推開,說:“我家老太爺擦鞋從不用外面的,自家有著呢。” 說完,另外一個胸口繡著鹿紋的小童跪在地上,從腰包裏掏出一方繡著“壽”字的雪白手巾。老人這才擡起腳,讓童兒把鞋擦了。

許仙看老人派頭大,連忙站起來,深施一禮,準備報下名。誰料那老人壓根兒沒看他,從他身邊走過去,大大咧咧坐到了中堂左邊的椅子上。兩個童兒旁邊侍立,八個隨從在廳堂門口屋檐下,面朝外一邊站了四個。

方才伺候許仙的只有一個小童,此時府裏管家叫了聲,卻不知怎麽從後堂轉出三四個仆人,給老人沏茶倒水,又端上四樣幹果點心。許仙在花廳坐了半天,肚子早就餓了,看著點心直眼饞,恨不得抓一盤來吃。

老人卻看也沒看,更別說動一手指頭,他朝著鶴童衣揮手,鶴童掏出一把散碎銀兩給管家說:“這是老太爺賞你們跑腿的錢,拿去分分買雙新鞋吧。”眾人千恩萬謝,退在廊下伺候。

這時老人環顧四周,拉長著聲調問管家:“府尹大人今日事多啊,早說我就不來了,我那邊——也不清閑啊。”

管家忙解釋道:“說是忙,可要知道是老太爺來了,哪裏有不見的道理,小人這就去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