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心境流

風鈴仍舊在響,席撒的思緒仍舊在蕩,蕩漾著一圈圈漣漪,擴散身心。

他忽然觸動,從沒有如此被觸動至身心顫抖。

他從不說愛,因為不知何謂深沉的愛戀。

他只覺得自己敬愛父母和撒拉,只覺得喜歡每一個喜歡的女人,一個也不願意失去。但從不曾思考愛這個字眼。他能從別人身上看見,但本身體會不到。

但現在,他忽然被觸動,忽然發覺,原來他所以信任這些女人,只是因為她們的確愛他。

用著她們能用的方式。

這一刹那,他忽然體會到仇恨天的心情,哪個無惡不作,什麽也不相信的惡魔,最後修成浩然正氣。

席撒再不覺得此事荒唐而不可思議,仇恨天跟他有太多相似之處,他們這種人,唯一能體會到,並且信任的正面感情本來也只有愛這個字而已。

除此之外,還能憑什麽修成浩然正氣?

沒有,根本沒有!

綠王第十五招出手。

席撒人一直在那裏,但眼眸無物無光,仿佛靈魂被抽離。但他的身軀更敏捷,毫發無傷的接連躲過綠王的攻擊。這是無數生死打鬥培養的戰鬥本能,不需要意識的指導,不需要理智的思考。

綠王戰將決最後一招出手,但他知道這一劍也絕對不能擊倒席撒,挺過這一劍,便算北撒族勝了。

就在他出手時,席撒的靈魂仿佛忽然回歸。

沒有繼續躲避,而是揮動披風迎他沖來。很顯然,他並不希望以這種不光彩方式贏取勝利,明明不該迎接的一劍,偏偏正面硬撼。

席撒的眼眸充滿煞氣,陰沉冷漠,悍勇無畏的迎上巨劍沖刺。披袍揮動,在他臂膀被巨劍砸碎的骨裂聲中,卷帶劍身偏離原本軌跡,滑開一旁,從胸口錯過。

遊龍騰空式帶出道劍光,從披袍下疾閃斬出,沒入黑甲,卻未能穿透。他的目光驟然變的沉靜,如包容萬物的山嶺,海洋。

‘我的勝利即為北撒族無數傷亡的價值體現,我的勝利即為愛侶的幸福和快樂。殺戮的煞氣帶來死亡,守護的浩然正氣帶來生存。求共存的守護被侵害的極致則是反擊的殺戮,求毀滅的殺戮極致則是再造的守護。是以陰陽並存,無所謂變幻,陰之極則化陽,陽之極則化陰。黑夜盡則白晝生,白晝盡則黑夜至。何需苛求,何需著意?’

血之武劍上附帶的陰煞氣勁,忽成浩然正氣,勢盡的劍光力量再生,撕開綠王的黑甲,斬過他胸前血肉。

飛濺的鮮血中,席撒橫移退避,長劍揮灑鮮血點點,滿天飛濺。

治愈術的白光綻放,恢復他軀體的重傷。

綠王維持握劍沖刺姿勢,半響不動。

形勢的驟然變化讓旁觀者目瞪口呆,久久,北撒族和中魏兵馬才反應過來般的爆起沖天歡呼喝彩。

綠王不再動作,說明約定的一套劍訣已經施展完畢,在最後一招,北撒漂亮的挺過。縱使真正拼鬥生死,北撒最後得手後仍有余力的閃避,治愈傷勢,都讓人無話可說。誰也不敢說繼續戰鬥勝負如何。

因為綠王終於受傷。他北撒能不斷治愈傷勢,而作為人類的綠王卻不行。

席撒收劍入鞘,回身。

“義父請讓孩兒為你治愈傷勢。”

席撒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承認綠王,就像當年在中魏,沒想到會感激他的一樣。但此刻他不得不服。今天如果來的不是綠王,就一定是撒拉。今天如果他不是蓄意而為,上來三招內即刻讓他不及運用心境流力量就被擊殺。

與其說這是場戰鬥,不如說是為讓綠國將士無話可說,對他北撒心服口服,對過往一筆勾銷的了結。甚至可以說,綠王是在指點他的修行。那最後一劍甚至可以瞞過所有高手,因為陰陽兼修到這種程度的人或許除他們外再也沒有。

但席撒心知肚明,綠王最後一劍本來不只如此,在錯身而過時完全能轉化力量性質再跟一擊。那一擊他能否承受沖擊不死實屬難料。

但綠王沒有,借中劍為台階沒有出應有的一劍。旁人看來以為是席撒時機把握的好,讓綠王那一劍的力量不及再做轉換。

席撒不得不對綠王重新認識。

能修煉到這種地步的人,心中必有真摯的正面情感,或許是對蒼生的憐憫,或許是跟愛侶堅定的執念,或許是其它。但也同樣,能運用陰煞氣息的,必然也心存冷酷無情的殺伐信念。

如道尊,盡管冷酷無情,但確實心存對人族的執念,是以一身浩然正氣純粹滂湃,強橫驚人。

所謂武功到一定程度必然需要修心,無論邪惡的,善良的,都能成為武功更進一步的支撐。單純的武力追求必然成為瓶頸,這也是許多高手幾十年不得再進一步的根本原因。

如果心被世俗所蒙蔽,成為迷霧中找尋不到自身道路的仿徨,武功又如何能更進一步?偏偏世上高手大多如此,才致心境流成寥寥無幾能修成的可望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