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集 翠霞篇 第六章 折腰北歸(第3/4頁)

丁原沒有說話,默然邁步走入洞內。

裏面空蕩蕩,依稀如當年情景。石壁與洞頂上,密密麻麻縱橫交錯地鐫刻著歷代翠霞派先賢在洞中修煉參悟而得的心得。

其中尤為引人矚目的,無疑是那一幅上代長老曾山所留的題詩,赫然寫的是:“曾山到此一遊,特留仙尿一罐——大正二十八年三月十七”。

距今已過一百六十余年,字跡卻依舊清晰深陷在石壁之中,恍然如昨。

只是物是人非,曾老頭已然多年未歸翠霞,坐忘峰的後山也隨之變得沉寂冷清。

莫名地,丁原心神恍惚了一下,好像剎那間重回到少年時,自己的師父淡言真人正從遠方踏雲而來,那古板的面容,瘦小的身影,在記憶裏漸漸放大,漸漸清晰,令他心頭一熱,低喚道:“老道士!”

一陣山風吹過,洞外的草木簌簌搖曳,帶走了淡言真人的身影。

丁原一醒,眼眶卻幹澀的難受,手指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輕輕抹過,緩緩平復下心境。他擡首望向靜立在洞外、對著正凝神端詳青石碑刻的鬼鋒,說道:“請進。”

鬼鋒走入洞內,朝周圍的石刻略掃一眼,便收回視線不再觀瞧,說道:“這裏為何無人看守,任由你我往來?”

丁原回答道:“若是胸懷坦蕩,整座翠霞後山自是空無一人;可要來的是居心叵測之徒,坐忘鋒上草木皆兵。”

鬼鋒微怔,一時半會兒想不透丁原話裏蘊藏的玄機,但事關翠霞派隱私,他也不願繼續追問,只道:“我們還是回崖上,萬一毀了這裏的石刻,不免可惜。”

丁原唇角逸出一縷高深莫測的笑意,問道:“你可知此洞的名字?”

鬼鋒點頭答道:“思悟——我已在洞外的青石碑刻上看到。”他目光一閃,接著道:“閣下適才耗損了不少真元,不妨在洞中打坐一夜。待明早日出,你我再到洞外一決雌雄。”

丁原搖搖頭,問道:“鬼鋒兄,你與當年鬼仙門門主鬼若寒是何關系,可否告訴我?”

鬼鋒靜默了片刻,沉聲道:“他是我伯父,也是我的殺父仇人。當年我僥幸逃脫,一路向北,原本想尋找一處荒僻的地方埋頭苦修,卻不料遭遇到北極冰原上的一個神秘門派。

“我用鬼仙門的絕學和他們作交換,修為突飛猛進,一日千裏。可待我回返漠北,欲找鬼若寒報仇時,卻聽說,他早已死在了閣下劍下。”

丁原道:“於是你就順勢南下,一路連挑燕山、天雷山莊、越秀與翠霞四派,一面驗證自己多年修煉的成果,一面借此迫我露面?”

鬼鋒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是,當我得知鬼若寒死訊後,心裏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能與閣下快意一戰,無論生死勝負皆不足謂。”

丁原哈哈一笑,道:“能成為鬼鋒兄平生第一大敵,丁某幸何如之?不過,你既不是為了替鬼若寒報仇,又為何一定要與我一決而後快?”

鬼鋒愣了愣,方才說道:“我想親身體會,自己與天道巔峰究竟還有多遠的差距。”

丁原收住笑聲,問道:“倘若鬼鋒兄贏了丁某,是否就意味自己站到了天道峰頂?”他看著鬼鋒沉思的表情,根本不容他有些許喘息,緊跟著又問道:“當你站到峰頂之時,拔劍四顧,鬼鋒兄又該何去何從?”

鬼鋒一擡頭,霍然迎上丁原鋒利而深邃的眼神,竟久久說不出話來。丁原也不再開口,收回凝住在鬼鋒臉上的目光,緩緩踱步打量著洞壁上的石刻。

半晌之後,鬼鋒長長出了一口氣,徐徐說道:“你的問題,我回答不了。但鬼某不遠萬裏來到翠霞,只求一戰,雖死無憾。”

說完這句話,他的眸子裏又重新現出堅毅沉靜之色,燃燒起熊熊鬥志。

丁原停下步履,聲音一寒,說道:“也罷,丁某現在就給你公平一戰的機會!”

鬼鋒聞言,心底禁不住一陣激蕩。這些年來,他所夢寐以求的,就是能與眼前這號稱天陸第一人的無雙高手一決勝負,於生死毫厘間體悟天道的魅力。

而今,他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即使是明知此戰幾無勝望,他也甘之如飴。只一剎,他平復下秋波微瀾的心緒,面容又變得冷峻漠然,低聲道:“多謝!”

鬼鋒反手從背上撤下包裹,神情專注而平靜地慢慢解開上面的繩扣,露出了那柄曾渴飲天陸四大高手鮮血的“破心雪劍”。

手一揚,裹布隨風翩飛,飄蕩向洞外黑沉沉的夜空,轉瞬不見。

丁原靜靜地注視著他,修長的身影在黑暗裏幾乎與這幽幽古洞融成了一體。當他袖口衣袂輕輕漾起,也不曉得是這風在動,還是這山、這夜在動?

鬼鋒的右手一寸寸挪移向劍柄,待到握住破心雪劍的一瞬間,他的眼睛裏陡然亮起暗紫色的光焰,像兩簇吞吐閃爍的鬼火,好似隨時都會破繭而出,將周身的黑夜焚為一片妖艷淒厲的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