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集 海誓篇 第一章 北海掌門

沒有路,黑夜中的泥沼在腳下無休無止地向著前方延伸,小蛋背著常彥梧正在這片泥沼上飛速逃亡。盡管看不到身後有敵人追來,但他相信,就在不遠處,敵人已銜尾追來,隨時都會對他們發起攻擊。

常彥梧急促粗重的呼吸一口口噴在小蛋的脖後,慘澹若金的臉上,一顆顆黃豆大小的冷汗不停淌落,一雙爆出青筋的大手,狠狠抓拍著小蛋的肩膀。

他艱難地回頭望了眼,喘著粗氣道:“這樣不行,他們遲早會追上來。可惜你不會禦劍,要不然咱們早巳飛出千兒八百裏的,讓這班龜孫子瞪眼抓瞎。”

小蛋沒有吭聲,他的體力已近透支,惟恐一開口就會把最後一口真氣也泄去。驀地,他眼前一黑,一口氣沒接上來,身子重重砸落到泥沼上,連帶著常彥梧都成了滾地葫蘆。

常彥梧痛得一記悶哼,面現怒色,剛想破口大罵,猛地轉怒為喜,盯著身下的泥沼興奮道:“傻兒子,咱們有救啦。”

小蛋趴在濕糊糊的泥地裏無力動彈,呼呼喘著粗氣,連回應的力氣也沒了。

常彥梧伸手摘下兩根空心草莖,掐頭去尾,拿了一根給小蛋道:“快含在嘴裏。”

小蛋眼睛一亮,省悟到乾爹的用意。他用嘴銜住草莖,奮起最後一絲余力抱住常彥梧,緩緩將身軀沉入到泥沼裏。很快,汙泥沒過了頭頂,只剩下兩根草莖還有小半截裸露在外,送來彌足珍貴的新鮮空氣。

過了大約六個時辰,小蛋才帶著常彥梧從泥沼下鉆了出來。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忽然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卻是看見對方的模樣十足像只泥猴子,全身汙泥,又黑又臭。

常彥梧每笑一聲,都會扯動傷口,偏偏又忍耐不住,只好一邊大笑一邊呻吟,指著小蛋道:“這下可好,就算那班龜孫子迎面撞上你,怕也認不出來了。”

小蛋也跟著乾爹呵呵地笑著,一邊用臟兮兮的泥手抹去臉上的汙跡,一邊道:“你傷得重,還是忍著點別笑了。”

常彥梧翻著大白眼,道:“這點小傷算個屁!再說,要是沒有老子指點,就你那樣傻呼呼埋頭跑,早被人家逮住了。小王八羔子,虧了有我。如果哪天老子不在了,我看你怎麽活?”

小蛋聽了臭罵也不生氣,笑呵呵撓撓腦袋道:“不會的,我還要給你養老呢。”

常彥梧極是得意地笑著,眯著眼道:“就你那傻樣,老子還能靠你養老?不把老子氣死,老子就要天天拜佛了。”

小蛋紅了臉,卻突然驚愕地發現常彥梧的身體像煙一般飄散開來,輕飄飄地往天上飛升,迅速地遠去。

他大驚之下拼命縱身,想追上常彥梧,可身子竟沉甸甸地怎麽也飛不起來,眼睜睜瞧著那道熟悉的身影化為雲淡如煙,越去越遠,在黑夜裏徐徐擴散、消失。那張熟悉的葫蘆臉上掛著笑容,終於也變得漸漸模糊……“乾爹,乾爹!”小蛋用盡全身力氣聲嘶力竭地擡頭大喊道。然而夜空裏寂寥空曠,已看不見常彥梧的身影。

無邊的黑暗籠罩在小蛋的周身,冰冷的風吹過,激得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才察覺混沌天地裏,只剩下自己一人孤單寂寥……“乾爹,醒一醒,醒一醒!你怎麽做噩夢了?”

小蛋怔了怔,迷糊糊地聽出好像是霸下在叫自己。他睜開如鉛般沉重的眼皮,察覺到枕頭邊已淚濕了一大片,這才曉得方才果然是個噩夢。

霸下探過小腦袋來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臉,關切道:“乾爹,你已躺了整整兩天,還老是亂說胡話,怎麽叫也不醒。”

小蛋長長吐了口氣,昏沉沉地想起自己昏迷前的情景,一股撕心裂肺的劇痛遍布全身,雙手情不自禁抓緊了身下的床單,指節“喀喇喇”地作響,腦中只剩一片空白。

他用牙齒狠狠咬了咬下唇,疼得渾身一顫,口中一縷殷紅的血流淌到枕上,他卻恍若不覺,哀道:“我本以為自己身患聖淫蟲絕症,會令乾爹白發人送黑發人,傷心難受。

“可誰能料想,他竟先一步走了,我再也不用擔心他會一個人為我悲傷難過……”

回想起常彥梧臨終前的模樣,胸口被一團東西死死堵緊,連呼吸也都變得困難,熱淚重又無聲無息地奪眶而出。

淚眼模糊中,小蛋記起不知曾聽誰說超過這樣一句古話:“子欲養而親不待”,當時猶如春風過耳,全體會不到其中深蘊的悲慟意味,此時此刻重新讀來,千般悲痛,萬番悔恨,竟已盡數凝聚在這短短的七個字裏。

忽然冰室的門輕輕被人推開,尹雪瑤手捧一個包裹進來,走到床前道:“你醒了?這是常彥梧身上的遺物,你清點一下,看看有沒有少了什麽?”

小蛋坐起身,默默接過包裹,放在腿上打開,裏面亂七八糟收著不下百余件物品,多是常彥梧生前偷雞摸狗時用的小玩藝兒,其中還包括一對點金神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