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集 大澤篇 第九章 盈虛如一(第2/4頁)

一團焦灼的熱浪又卷裹著一團森寒的冰流,似洪水決堤擴散開來,讓所有人都在冰火兩重天中煎熬沉浮,失去了叫喊的力量。

冰龍火鳳碎散成縷縷流光,幻滅在喧囂飛濺的光瀾罡風中。

雍輿情、容雪楓的肉軀不約而同低哼一聲,仰頭噴出杜鵑花般艷紅的血霧。兩人的元神扭曲震顫,宛如暴風驟雨中隨時可能熄滅的燈燭,被鶴仙人無堅不摧的魔氣擊得千瘡百孔,搖搖晃晃飄零在半空。

不知又過了多久,崩濺的流光將太元殿照得一片通明,不絕於耳的回音一次次捶擊震撼著大地。

鶴仙人鬼魅般的身影出現在淒迷朦朧的光霧裏,他的道袍支離破碎,半邊身子凝著藍汪汪的寒冰,半邊身子焦黑如炭冒起絲絲黑煙,肌膚上現出橫七豎八的傷口,往外汩汩淌出鮮血。

他的面目顯得越發猙獰可怖,嘴角的血絲兀自在不斷滴淌,眼窟窿似黑夜裏的天狼星般忽明忽暗,閃爍著詭異懾人的金色光芒。

他長長地吐出一股赤藍兩色的蒙蒙濁氣,找尋到雍輿情與容雪楓的元神,口中爆出一串怨毒刻骨的寒笑,縱身飛襲而上。

雍輿情感到自己身上的真元不停流逝,生命好像即將燃盡的蠟燭般一點一滴地化為火焰,那支手中緊緊攥握的靈笛光華晦暗,笛身上的龍紋幾已淡得看不見。

她的心底忽然生出一縷前所未有的疲憊與空虛,轉首望向容雪楓,唇角逸出一抹超脫俗世的淡淡微笑道:“是時候了,師妹……”

容雪楓的心弦不由自主地狠狠一顫,聽懂了這位從自己懂事起便朝夕與共的師姐話語中蘊藏的意味。

是啊,是時候了,漫長倥傯的歲月今日終於到了盡頭。

猶如一場跋山涉嶺的遠征,經歷過塵世間無數的悲歡離合、喜悅憂傷,不知不覺自己的步履行將踏上彼岸。

只是可惜,自己終究沒能完成登上天道巔峰的願望。

這兩百多年來晝夜不歇的潛心修煉,令得她們距離飛升的最後一關僅是咫尺之遙。

倘若不是今天鶴仙人來襲,也許再有三五載,她和師姐便能追隨著先賢的足跡,踏入到與日月同輝、與天地不朽的天道極致,掙脫去紅塵所有的禁錮,羽化飛升。

她忽地對雍輿情報之以同樣恬淡沉靜的一笑,伸手握住師姐冰涼的指尖,用盡全身力氣緊了緊,像是在作最後的道別。

遮天蔽地的狂飆襲來,鶴仙人猙獰的身影在她的眼簾裏迅速擴大。

她緩緩地、緩緩地閉起眼睛,兩百多年的人世滄桑,在一瞬間化作點滴浮影從心頭一掠而過。

身為守護聖壇的魔教長老,她們擁有超凡入聖的修為與過人一等的睿智,卻從不曾在世間顯揚,終日停留在幽暗的地宮之下,忍受著漫長光陰帶來的寂寞。

這便要走了,她卻還不曾與師姐攜手走出過這裏,一同雲遊四海九州,領略塵世風光。甚至,早忘了早市上那陣陣隨風飄來的豆花香味,忘了日落時炊煙嫋嫋、雞鳴狗吠、孩童嘻笑的田園。

這些對常人再熟悉不過的景象,對於她們竟是那樣的奢侈和遙不可及,只有在一次次的睡夢裏才能見到。

然而她無怨無悔,為了一個堅守了兩百多年的誓諾,為了心靈深處的那一寸凈土,她無怨無悔地為之生、為之死!

“轟——”兩蓬璀璨的光瀾爆裂翻湧,在空中水乳交融匯作一團奇異的光罩,堪堪包裹住鶴仙人激射而至的身形,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鶴仙人怒吼道:“焚精爆元!”嗓音卻被隆隆的風聲呼吼盡數吞噬。

原來在這最後關頭,雍、容二人終於引爆了丹田銅爐,施展出她們悟自天道星圖中的“盈虛如一”訣,將畢生真元化作一空一實、一虛一盈的光焰神罩合二為一,把鶴仙人死死圍困在其中。

鶴仙人發出窮途末路般的困獸厲嘯,頭頂三花齊現金焰遍體,卻依舊擋不住身外無堅不摧的狂濤沒頂。紅藍兩色光縷如水銀泄地破入體內,絞碎條條經脈,渾身的肌膚骨肉開裂外翻,像是一捶打碎的瓷器。

“咄!”他狂噴一口血箭祭出元神,在光罩中東撞西突,又一次次頹然碰壁。

盈虛光罩激越顫鳴抖動,不斷向內收縮。鶴仙人的肉身像沙粒般消弭飄散,元神狂晃變形。此際的他已非那笑傲蒼穹不可一世的雪鶴,卻更像一只走投無路的籠中金絲雀。

絕境中,鶴仙人左手倏地一翻,掌心亮起道翠綠色的冷光,“颼”地脫手射出,轟在光罩的頂心,正是他煞費心機苦練了六百余年的魔道至寶“翠玉斜”。

狀若殘月的翠玉斜“鏗”地脆響擊在光罩上,光壁劇烈浮動,裂開一絲肉眼近乎難以察覺的裂痕,隨即轟然灰飛煙滅。

鶴仙人已無暇痛惜自己的翠玉斜,身形一合金絲拂塵,拼盡全力猛然撞向光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