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集 天一篇 第四章 天一生水(第2/4頁)

蘇芷玉悠然道:“接下來的問題就再簡單不過,你唯恐歐陽姑娘信不過鬼鋒,不肯隨他離開,便將九雷動天引作為信物交給了他。所以這件魔寶經鬼鋒之手,最後落在了歐陽姑娘手中。聯系到我前頭的猜測,它的來龍去脈也就變得一清二楚了。”

小蛋無從辯駁,沉默片刻後說道:“可——我不相信是她做的!”

蘇芷玉微笑道:“小蛋,你願意相信我嗎?”

小蛋心亂如麻,鼓足勇氣問道:“可我也有可能在說謊!”

蘇芷玉唇角笑意浮現,徐徐道:“因為我相信你,更相信楊掌門最後說出的秘密。”

小蛋無從作答,蘇芷玉卻不再解釋,擡首道:“啊,快到天一閣的山門了。”

她頓了頓道:“小蛋,你不是敝閣弟子,又身為男子,不宜住在天一閣中。在歧茗山頂有一座你丁叔早年搭建的小亭,便委屈你暫住在那兒了。”

小蛋忙搖頭道:“沒關系,我只要有個地方就成。”

眼看要進山門,他趕忙又問道:“玉姨,您還要去找小寂嗎?”

蘇芷玉輕拍小蛋的肩頭,駐足道:“好孩子。小寂不會有事,我向你保證。”

小蛋看著她嬌柔纖秀的身影,實難相信就是這樣一位天仙化人般的女子,要一力肩負起如許的重擔與磨難,卻永遠都是那般的舉重若輕、從容優雅。當晚一場小規模的洗塵宴後,蘇芷玉因忙於門中俗務,便托巡山歸來的芊芊將小蛋送上峰頂小亭。芊芊離去後,偌大的山頂就留下小蛋獨自一人,顯得格外空曠冷清。

小蛋佇立亭中,舉頭仰望那輪載波於蒼茫雲海中的月牙,好似一葉扁舟孤掛雲帆,在寥闊無垠的夜幕裏也不知會駛向何方。他默立半晌。忽然覺得天大地大,可自己卻像那浮沉雲海的彎月般無所歸依,不知彼岸究竟藏在何方,不知自己還要走多遠?不經意地,他的視線被小亭四邊竹柱上鐫刻的小詩所吸引,輕輕念出聲來:“隔海相守,千般不舍;雲渺萬裏,無時或忘;心有靈犀,豈在朝暮;與子偕老,皓發秋霜!”

一闕念完,小蛋久久無語,竟是癡了。不知又是多久,他發現在自己站立的竹亭憑欄上,還有幾行工整的字跡,好像是用釵子在竹上一筆筆地用心刻畫而出。借著月色,小蛋很快便看清楚這上面寫的竟是:“江上春山遠,山下暮雲長。相留相送,時見雙燕語風檣。滿目飛花萬點,回首故人千裏,把酒沃愁腸。回雁峰前路,煙樹正蒼蒼——”

詞的後半闕被刻在竹欄的背面,但小蛋已無須探身去瞧那接下來的是什麽,一行行詞闕便如清泉般從心底汩汩湧出:“漏聲殘,燈焰短,馬蹄香。浮雲飛絮,一身將影向瀟湘。多少風前月下,迤邐天涯海角,魂夢亦淒涼。又是春將暮,無語對斜陽。”

這詞、這字他怎能忘記?半年多前從北海回返,羅羽杉一路上都在教他念誦這首詩詞,而後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向他解釋其中的字意與韻味。他的記性素來都不是很好,連背誦幹爹教的最簡單的幾句北海門心法,都會顛三倒四、辭不達意老半天,直至氣得他老人家行將抱頭吐血方才作罷。

可唯獨這樣一首詞,他卻牢牢地刻在心裏,隨時隨地可以倒背如流。真不曉得常彥梧倘若地下有知,是會咬牙切齒還是感慨萬千?

原來她也來過這裏,只是玉姨沒有說。小蛋怔怔想著,不明白是什麽原因眼眶驀地有點濕潤,小心翼翼地撫過憑欄上娟秀玲瓏的字跡,心頭又是酸楚又是溫馨。多少風前月下,迤邐天涯海角,魂夢亦淒涼。又是春將暮,無語對斜陽——今夜的風前月下,此地的天涯海角,春色匆匆,自己卻無夢無語,錯過斜陽。

月光將他孤零零的影子悄然拖曳在小亭地上,婆娑的竹影隨風搖曳,似是在對他喁喁細語。天有荒,地有老;海會枯,石會爛——但他,無論如何也要再見她一面,即便後一刻,自己必須面對死亡!思憶綿長,熱淚有殤。小蛋不禁低頭凝視,腕上系著的那褪色紅繩結,不只圈起了他的腕,也縛住了他的心。熱血沸騰猶如萬馬奔馳,一腔積郁已久的豪情如噴發的火山洶湧而生,化作劈開寂寥蒼穹的雄壯嘯聲扶搖雲霄,乘風迎浪地飛縱向海天一線外。他在宣泄,他在感悟。吐不盡的落寞意,訴不完的相思苦,此刻盡皆融為滾滾長嘯,如同腳下那浩蕩無涯的滔滔南海大潮,在銀色的玉華照耀下遠去。

這嘯聲足足響了近半個時辰尚無衰竭,引得天一閣眾人側目翹首。正在與幾位門中長老議事的蘇芷玉,聞到嘯音亦禁不住愕然聆聽,輕輕嘆息道:“這孩子——”

其後十余日,小蛋便寄居於竹亭療養毒傷,卻不啻是度日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