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部曲 第六集 生死兩望 第五章 神諭

入夜,望泉樓外泉台之上,一名素樸典雅,容色普通卻氣質不凡的中年婦人,站立在白玉長階的盡頭,恭迎著陸續前來赴宴的各方賓客。

花千疊是和鄧宣一起來的,走在兩人前面的是花纖盈。

這一幕場景,無疑會引得每一位看到的人遐想萬千。

花纖盈也在瞎想,可吸引她全副心神的,是望泉樓後一道從天而降的飛瀑。

毋庸置疑它絕對是普天之下寬度最大的一道瀑布,極目兩側完全望不到窮盡,仿佛戲台上垂掛的帷幕,將這座虛彌山後的整方天地全部遮掩,讓人看不清隱藏在帷幕背面的後台,究竟有怎樣景象。

瀑水從高空極盡之處的天宇瀉落,土黃色的渾濁飛流洶湧,可出奇的聽不到一絲隆隆水音。

經歷了萬千丈的跌宕飛瀉,水流終於濺落到地面,然而在接觸地表的一刹那,又奇跡般地消失。

這就是傳說中的碧落黃泉麽?花纖盈開始相信,原來世上真有這樣一個地方存在。

那中年婦人的嗓音響起,打斷了她的遐思道:“花宮主、鄧宮主,兩位來得好早,請先到廳中稍坐。”

花千疊微笑道:“閣下便是嚴長老?果然豐姿不減當年。”

中年婦人的臉上,浮現起歷盡滄桑的一抹悵意笑容,道:“花宮主誇獎,幽晦謝過了。”

花千疊仿似也不勝感慨地唏噓道:“四大長老乃至唐守隅教主,無一不是百年前的故人啊。歲月崢嶸,咱們竟還有重逢的一天。”

嚴幽晦溫婉一笑道:“白雲蒼狗,何苦再說?花宮主、鄧宮主請——”

鄧宣向嚴幽晦頷首致意算是招呼,卻看到跑在前頭的花纖盈忽然回過身,貼住花千疊狡黠地眨動大眼低聲問道:“爺爺,你怎麽和她說了那麽多話,難不成是你從前的老情人?”

花千疊啼笑皆非,無可奈何搖頭輕叱道:“小丫頭盡會胡說八道!”揚長去了。

花纖盈的聲音雖輕,卻並未用傳音入密,嚴幽晦近在咫尺又怎會聽不見?她也幾不可察覺地搖了搖頭,轉首看到,容若蝶與仇厲在雍野侍從引導下走上泉台。

容若蝶率先施禮道:“嚴長老!”

嚴幽晦已見過容若蝶,當下含笑道:“容小姐、仇先生,這兩日照顧不周請多包含。”

仇厲手貼前胸微一躬身道:“嚴長老何須客套,你我本就不是兩家人。”

嚴幽晦道:“仇先生既不見外,倒是老身顯得生分了。但願此次東西冥合並成功,老身也可重遊中土。”

冷不丁長階口有人隱含不滿地冷冷道:“如果雍野人人做此想法,本使今次來的是多余了。”

隆雅安神色峻冷手執玉扇,走到眾人跟前掃視過容若蝶、仇厲,一語雙關又道:“兩位盡管捷足先登,不過雍野之行並非排隊買菜,不到最後一刻,誰敢自稱贏家?”

仇厲蔑然一瞥,望向嚴幽晦問道:“請問嚴長老,這位公子是何方神聖?”

嚴幽晦知道要糟,可還是溫婉笑答道:“這位隆公子乃是雲怒塵的關門弟子,也是他老人家派來的使者。”

仇厲道:“不對吧,雲怒塵派的人不是林熠麽,哪裏又突然冒出個不相幹的人來了?”

嚴幽晦搶在隆雅安之前接道:“林公子昨日在玉水寨外,與不夜島的楚淩宇惡戰一場,至今下落不明,故此隆公子作為雲二爺的副使便被先請入雍野,目下敝教的人馬也正在四處查尋林公子的下落。”

容若蝶的臉色顯得過分蒼白,仿佛在外太久,禁不住夜晚山巔涼風浸骨,不勝柔弱地輕聲道:“仇大哥,我們先進去吧。”

仇厲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希望林兄平安無事,不然雍野會少了許多樂趣。”

話中之意,擺明就是不把隆雅安放在眼裏,可不等對方反擊仇厲已撂下他,自顧隨著被箏姐挽著的容若蝶走向望泉樓。

隆雅安面色發青,狠狠握住玉扇不語,目光瞥見鐘奎右手的指頭異常紅腫,才得意地露出一絲陰冷笑意。

嚴幽晦看在眼裏,道:“隆公子,請,晚宴很快就會開始了。”

隆雅安顯然還記著她剛才的那句話,不置一詞擡腳便走。

望泉樓分上下三層,一樓二樓留給各派的仆從護衛用宴,三樓才是主廳。

寬敞豪華的大廳裏燈火通明,擺放了數十席長桌,但時間稍早,不僅唐守隅沒到,赴宴的賓客也只坐了三四成,葉幽雨穿梭其間殷勤招待。

青木宮和金牛宮的席位靠在一起,當中只空了條走道,花纖盈便坐到了走道邊的位置上,一偏頭就能和鄧宣說話。

在前面一桌裏容若蝶等人已然端坐,斜對面的首座則是隆雅安。

來賓無一不是割據一方的尊主豪雄,自不會如同老百姓的家宴那樣,大聲喧嘩、調笑無忌,所以廳中頗為安靜,每個人都在慢條斯理品茗聞香,不露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