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九章

崇禎年間，冬天冷得出奇，黃河凍結的程度足以讓大車跟披甲的人馬在上面行走。大明官軍根本沒有能力封鎖黃河，他們唯一能幹的就是在幾個大的城市與交通要點布防——奈何流寇流寇，就是突出一個“流”字。崇禎十年十一月初八，在多次虛晃一槍調動了官軍之後，李自成這幫流寇將一批老弱婦孺跟劫掠而來的錢財丟給了官軍，主力甩開了官軍直插黃河，一日之內便度過了黃河直撲山西、河南。

得到消息的官軍立刻放棄了圍剿拖後的農民軍後衛，試圖攔截進入山西的農民軍主力，然後他們吃了個伏擊……潮水般的流寇從巨大的缺口無後顧之憂地就這樣湧入了山西。

寧武千戶所的兵力少得可憐，按照花名冊上該千戶應該有戰兵三千，但是實際上這個千戶所有的兵不管老弱病殘加在一起還沒有一千……只是在伸手問兵部要餉以及各級文官照例漂沒的時候完全是按照三千戰兵的數字拿錢拿糧的，而大明兵部也照例只發三成……至於伯符手裏有百把人已經算是寧武千戶所裏唯一的距離兵員定額最接近的一個百戶了……他那個百戶所定員一百十二人，實際的數字伯符數了數——不算他自己的話有一百零六個，“只差了五個，估計大明的衛所裏我這個算是兵力最雄厚的了。”

可惜武器實在是稀爛，一百多人不要說鎧甲，就連大明的紅色胖襖都配不起。手裏的家夥更是五花八門——基本上都是爛鐵片一樣的刀跟銹跡斑斑、木杆都腐朽的長槍，弓箭根本沒法拉開發射——好在這山上起碼有點樹，砍下來之後稍微修整一下然後釘幾個釘子上去當狼牙棒，威力還在正規衛所兵器之上……

往寧武府來的是“曹操”羅汝才所屬的匪號叫做“大天二”的農民軍首領。此人人高馬大，騎在一匹雜馬上晃悠著，身上的衣服亂七八糟，就連女人的花衣服都裹在身上。身邊的親信也騎著雜馬跟騾子，身上的衣服同樣是五花八門，一看就是從不同的地方搶來的。羅汝才是典型的流寇。他的部下也是一個德行。大天二對於自己的手下到底有多少人是一點也說不清，但是他對於自己的親信有多少人倒是記得非常清楚。“等會到了寧武府，讓那群廢物先沖一沖，看看官軍如何。”這家夥拍著身邊騎著騾子的一個親信如此說道——在他們的身後，是蜿蜒了很長一段距離的叫花子一樣的人群，男女老少都有，大部分人手裏也就是一根棍子而已。大天二跟他身邊的二十來個親信雖然穿得花花綠綠，但是手裏的家夥倒是頗為精良，刀槍弓弩都保養得頗為良好，頭上的頭盔跟一邊驢子上馱著的鎧甲都用油擦得亮亮的。

流寇渡河的消息是三天前傳到寧武府的。而在消息裏流寇是六天前度過河的，九天的時間，一般的軍隊就是爬也爬到寧武府了，但是在縣城還是沒有看見流民的蹤跡。而更南面一點倒是傳來了流民軍已經攻陷了某城某城的消息。寧武府一日三驚，大量的士紳百姓向著太原府逃難。曹家墩子連日來緊閉寨門，更是派出了人沿著道路去探查。同時也派了幾個人上了山要求伯符他們按照約定救援。

去探查的家丁根本就不敢前出多遠，這家夥跑了十裏地之後就飛快地回去了——至於他要如何假傳消息就不得而知了。因為伯符帶著全部的手下，拿著狼牙棒已經沿著道路“散步”去了。這百來個人看上去完全不像是軍隊，不過也很正常，如今這個年頭能有點軍隊模樣的是大明的精銳——基本上在遼東……還有有點軍隊樣子的是關外的韃子。除此之外大明的官軍就跟流寇差不多。只是散漫到這個程度的畢竟還是不多，伯符一個人袖著手走在前面，後面三三兩兩跟著其他的人，他們互相之間也不知道在說什麽——伯符稍微聽了幾句發現明顯不是漢語，聽上去十分混亂。一百多人走路散開的程度就好象是幾百人一樣，撒得到處都是。

行進的速度倒是出乎意料地快——畢竟在這裏的沒有一個是“人類”。早上辰時出發的，到了午時已經走出去數十裏了，而走在最前面的幾個家夥也傳來了發現大量農民軍的消息。伯符走到了小山上一看，農民軍距離他們起碼還有十多裏，雖然明顯也是亂糟糟的。但是這個數量已經足以讓一般的大明衛所軍士氣全無，全軍崩潰了——黑壓壓的一片人頭沉默地沿著道路不成行伍地走過來，仿佛是黑色的海潮那樣，仔細看過去的話基本上都是瘦骨嶙峋的饑民，手裏只拿著一根棍子或者握著一塊石頭，但是單憑這個數量已經足夠恐怖了——“大致上有……三千人左右，看這個位置估計是一旦遭遇官軍，就是讓他們去送死來阻礙官軍的前進，為後軍爭取時間的。只是看他們的精神狀態，真的一般官軍遇見的話搞不好還會被擊潰！他們的眼睛裏根本就是一股死氣麽……”伯符倒是一點沒有壓力地說著風涼話，而身邊的部下有人接口：“首領，要不要我們列陣先沖殺一陣。只不過是三千個饑餓的人類，就是加上在後面明顯有武器的人類也僅僅只有兩萬多而已，只能算是開胃甜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