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四章

當下伯符營頭立好,這家夥的中軍帳還特地弄得大了點,一張一路運來的大交椅往幹地上一放,幾張熊皮往上面一鋪,伯符就一屁股坐了下去一拳托著自己的下巴開始休息。他的所謂寧武千戶也就是來了一百來號人,整個三千人的營地裏一個角落就可以住下,其余的地方都是空空蕩蕩的。盧象升實在是看不過眼,命令調撥了數百個役夫去這個營頭聽命,總算是讓這個營地多少有了點像是軍隊的樣子。

營地的中間放著這一次帶來的糧草,數量真的不算太多——也就是千把石的樣子。但是對於才一百多個人的“軍隊”來說已經算是非常多了。這百來個人也從來不出營門,就連調撥的役夫也多半無所事事地呆在營門口這裏曬太陽——他們除非有命令,否則是說什麽也不肯踏入這個營地更深處的……

盧督師的幕僚中有個叫陳鼎字安邦的家夥,此人年紀三十許,幼年也曾進學。奈何不是讀書的料子,人雖然聰明也在十幾歲上僥幸考了個秀才被稱為天才——只是其後十幾年暴露了不是讀書種子的原型,不得中舉。而且崇禎年來世道日下,秀才求生不易,好在此人頭腦活絡不算是個讀死書河呆子,當下投了族中入山“修道”的一個長輩,買了一張度牒取了個道號“普祥”。這長輩也不是個良善人,昔年混白蓮教的,頗有些哄騙那百姓的教中法門。這陳鼎從那長輩手裏盡得所傳,更兼此人口舌便利,習得這些個法門之後專一企圖出入豪門,說動風情,拿那白花花的銀子之余更送上一頂頂綠帽。某日事發,惹上了本地官紳,秀才身份全然無用——他也不敢用,此乃最後的底牌。萬一被奪了功名就全完了。好在對方只知這個是賊道普祥,倒是不知他還是秀才陳鼎。這普祥真人當即逃去秦地投了軍,由於能說會道會認字能寫文,被提拔成了一個幕僚,專一管理上官文書。由於此人有秀才功名,又把那普祥的道號給棄了,是以在這秦軍之中倒也安身立命了下來。現今大軍雲集。他隨軍前往,被舉薦給了盧督師當了個幕僚。此人雖然學了一肚皮的歪門邪道的騙人“法術”,但是昔年那長輩所傳之中卻也有著一個真法門在的——這長輩也是機緣巧合,卷了白蓮教一筆錢跑路的時候救了一個老道士,老道士死前傳了一個望氣之術給這長輩。長輩又教了這陳鼎,數年前長輩病故之後這陳鼎便是此世唯一會這望氣之術的人了——望氣之術乃昔年縱橫家、兵家秘傳。流傳至今卻也只余下了這點點皮毛,當世之上更是只有這唯一的遺傳,倒也是可堪一嘆。

這陳鼎也是跟著督師出來看西洋鏡的其中之一,此人望氣之術的修為倒是在他那個長輩之上——無他,此人在這個上面有才華罷了。現在伯符他們已經入營駐紮,這家夥當即催動法門望向伯符營地上空——這家夥幹這事已經很多次了,這法門雖然不算太準而且主觀臆定比較強了點。但是好幾次讓他躲過了大敗仗,這天上的雲氣雖然模糊,但是一些非常明顯的症狀這陳鼎還是能認出來的……“營地上空烏雲湧現,這是晦氣罩頂!莫非這幫人盡是銀樣蠟槍頭不中用的貨色!不對!這雲氣中隱約可見赤紅之色。待吾想想……這法術之中如何說法……”這陳鼎愁眉苦臉,苦思不已,腦子裏盡想著那道書中所說。這家夥看了又看,聚精會神地看——實在是由於這天上的赤色烏雲隨風亂卷,偏偏又不風流雲散而是始終籠罩這一方營地的緣故。常人看不出異常。頂多只能看見天空中有著淡雲而已,只有這學了望氣之術的假道士方才能看出一二。這道士看了又看,法術催了又催,終於讓他看見了另外一點不一樣的地方——伯符的營地上有血紅色煙氣如同柱子,直通通地貫通了天地——常人一樣看不見。只是這家夥一看到這個立馬就一頭紮到了地上:“血色狼煙如柱,天中烏雲帶赤,雖亂卷而不走!蚩尤旗!這是蚩尤旗!這下要血流成河了!”這個二把刀根本就認錯了。只不過這雖然不是蚩尤旗,但是倒也是伯符身上不自覺地微微滲出的妖氣所化,若是一定要說,倒不如說是“聚妖旗”。

農民軍前鋒已至。數十萬亂軍鋪開百裏之長,對比之下宣大總督所部三萬余軍真是完全沒法看。要說阻止農民軍進入山西,估計是沒法辦到的,但是擊潰農民軍核心主力,盧象升覺得應該可以一戰,從而間接阻止農民軍的前進。

兩軍遙遙相對,明軍一隊一隊地出了大營列陣,而對面的農民軍也是一隊一隊地出門完成了列陣。盧象升盧督師站在指揮車上遙遙看著對面的陣型,心中憂慮:“這些亂民也已經開始列行為伍了,唉……已經頗有軍伍之狀而不是亂哄哄的烏合之眾了。”原先農民軍雖然人數眾多,但是在一般情況下總是被人數少得多的大明官軍正面擊敗,而現在經過十年剿匪,這農民軍的組織與戰鬥力在混入了大量前大明官軍之後有了很大的提高,已經有多次擊敗大明官軍的記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