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蘭陵王

水玉兒走出棲鳳閣,深深的吐出一口氣。和拜紫亭的交談,句句都不輕松。看著西園外等候的宗湘花,水玉兒示意她帶路去見尚秀芳。

一路穿過皇宮來到東園,水玉兒從很遠處就聽到從前面廳堂傳出來的箏音,竟是如此動人,沒有任何虛飾,宛如天生麗質的美人卸下盛裝,益發清麗脫俗。

水玉兒本是煩躁和沾滿塵俗的心靈,因受箏音滌洗,竟在她不自覺下升至忘憂無慮的境界,連方才的壓力都全部忘掉。心忖音樂練至如此層次,天下間恐怕只有石青璇的蕭音差可比擬。

略過在院子裏站崗的可達志,水玉兒舍正園而取橫過花圃,來到廳堂側的格窗,朝內瞧去,只見尚秀芳一人席地坐在廳心,專心的撫箏,奏出簡單而無比豐盛的音符。

在這充斥戰爭仇殺的年代,再無一片樂土的人世間,這厭惡戰爭的美女,仿佛荒旱大漠中一股清洌的流泉,超然於惡劣的環境之外,悠然自得的追尋她藝術的理想,要以她的音樂打動千萬人枯萎的心靈與受折磨的精神。

水玉兒首次湧起厭世的感覺。

她並非偏好戰爭,向徐子陵提出要幫寇仲,只是不甘心命運已經被固定好,是否能嘗試通過努力而改變什麽呢?

如果戰爭可以一統天下,讓世間和平,那麽寇仲來做天下的明主為何不可呢?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房內傳來一個突兀的聲音,“外面是何人?”竟然是一個男子的聲音。

箏音隨之而止。

水玉兒帶著疑惑推門而入,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不施脂粉,樸素自然,但仍是美得教人屏息的尚秀芳,然後在廳堂的另一邊,盤膝坐著一位男子,此人只二十來歲,可是他的眼神卻像曾歷盡滄桑,看透世情,這種矛盾對比令他散發某種妖異的味道。面孔狹長,皮膚白嫩得像女人,說不上英俊,但總令人覺他擁有異乎尋常的魅力。

水玉兒暗忖,此人必是大明尊教五明子之首的烈瑕無疑,面上微微一笑道:“是玉兒不好,不想打擾秀芳姐的箏音。”面上雖然禮貌的微笑著,可是笑容並沒有到達眼內。烈瑕是臭名昭著的奸邪之徒,在原來的世界裏更是意圖輕薄石青璇而被徐子陵立斃。

烈瑕眼中卻閃過一道亮光,連忙起身微微鞠躬,用著字正腔圓的漢語說道:“烈瑕見過水小姐,對水小姐仰慕已久,今日一見真是榮幸至極。”

尚秀芳也盈盈起身,上來挽住水玉兒的臂彎,面上全是激動的神色,嗔道:“妹妹真是讓秀芳擔心,在長安就那麽不告而別,不把姐姐放在心上嗎?”

水玉兒隨著她走到小桌前盤膝坐下,甜甜的笑道:“形勢逼人啊!玉兒也不想這樣啊,不過,這不是又見面了嗎?”說完看向烈瑕,裝作無辜的問道:“這位公子怎麽能在這裏啊?後宮不是不能讓男子入內的嗎?”

烈瑕連忙說道:“在下是回紇烈瑕,今次是特來為秀芳大家呈上《神奇秘譜》的。”

尚秀芳見到水玉兒疑惑的神色,從桌子上打開的盒子中拿出一個羊皮卷軸,小心的攤開來笑道:“這套秘譜共有十卷,除了這本龜茲卷外尚有高昌、車師、回紇、突厥、室韋、吐谷渾、黨項、契丹、鐵勒等九卷,囊括各地著名樂舞,乃五十年前有龜茲‘樂舞之神’稱謂的呼哈兒窮一生精力搜集寫成。秀芳知道妹妹遊遍天下,今天在街上碰到寇仲,知道你也在龍泉,所以想請你來一起研討下。”廳堂內回蕩著尚秀芳好聽的聲音,聽她緩緩道來,確是有著別樣滋味。

水玉兒饒有興趣的看了一下破舊的羊皮卷軸,見到滿篇的蝌蚪文,頭昏了一下。

原來所謂的龜茲卷就是全以龜茲文寫成的,她連突厥話都不會說,哪裏能看得懂這外文資料啊?

烈瑕見水玉兒的表情便知她的難處,面上現出一個自得的神情,微笑道:“此卷的樂譜和評析均以龜茲譜樂的方法和文字寫的,幸好小弟曾對此下過一番工夫,只要秀芳大家和玉兒小姐不棄,小弟當言無不盡。”

水玉兒暗呼小人得道,烈瑕此舉可說是命中了尚秀芳的要害,她又不好多說什麽,只好以詢問的眼神看向尚秀芳,等著她的意思。

尚秀芳一雙冰肌玉骨,滑如凝脂,白似霜雪般的玉手從舉起的寬袖探出,把羊皮卷收回盒中,淺笑道:“本來秀芳還想和玉兒探討此卷,可是一見到玉兒,秀芳就不禁想起上次在長安時玉兒所表演的那曲鼓樂,是叫《將軍令》吧?”

水玉兒點點頭。

尚秀芳微眯起秀目,神色迷茫的說道:“奇怪啊,按理說,玉兒你演奏的,配合著你當時所帶的面具應該是《蘭陵王入陣曲》才對。”

水玉兒心內不明所以,只聽身邊的烈瑕說道:“竟然是失傳的《蘭陵王入陣曲》嗎?如果真的是的話,那可就不得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