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梵我如一

水玉兒搖了搖頭,見寇仲和可達志在一旁聊得起勁,無趣的向徐子陵做了個手勢,朝平台尚秀芳所在之處走去。

尚秀芳美目亮了起來,迎上來笑道:“玉兒妹妹,我們這麽快又見面了。”

水玉兒神態自若的笑笑,不知是她多心還是怎麽,她覺得尚秀芳雙目總是飄向寇仲的方向。到底兩人這一天中間發生過什麽事情?

可是好奇歸好奇,男女之間的事情,作為外人的她也不好插手,只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笑道:“是啊,沒想到這麽快。”

尚秀芳嘴角逸出一絲笑意,道:“玉兒妹妹,宴後記得到秀芳那裏去一下,有事情想要你幫忙。”

水玉兒正要追問是何事情,便聽到身後寇仲他們那個方向傳來爭吵聲。和尚秀芳一同愕然看去,只見寇仲和可達志正劍拔弩張的互相怒視,徐子陵則皺眉站在一旁,他們身邊還有幾個人,其中一個儼然就是她在長安楊公寶藏入口處見到的傅君嬙。

許久未見的傅君嬙還是亮麗如斯,正與身旁的兩人移往門旁,一副隔岸觀火的姿態。

水玉兒皺皺秀眉,不知道他們為了什麽事情能在大庭廣眾之下不顧形象的吵架,正想走過去看看情況,只聽一把柔和沉郁,非常悅耳的低沉男聲在軒外響起道:“可否讓我伏難陀來作個持平之評:若兩位立即生死決戰,我猜是個同歸於盡的結局。如此良辰美景,為何又要拼個你死我活呢?”

他的語調鏗鏘動聽,擲地有聲,充滿強大的感染力,又表現出能把兩人看通看透的眼力和才智,故人雖未至,說話已達先聲奪人的神效。

眾人朝大門望去,三個人現身入門處。

居中是臉色凝重的拜紫亭,他右邊是個瘦高枯黑、高鼻深目的天竺人,身穿橙杏色的特寬白袍,舉止氣勢絕不遜於龍行虎步的拜紫亭。頭發結髻以白紗重重包紮,令他的鼻梁顯得更為高挺,眼神更深邃難測。看上一時間很難確定他是俊是醜,年紀有多大?

但自有一股使人生出崇慕的魅力,感到他是非凡之輩。

在拜紫亭另一邊的赫然是一個大胖子,水玉兒猜想此人可能就是“贓手”馬吉,也就是搶奪翟嬌五萬張羊皮的元兇。他臉上掛著似是發自真心的笑容,但認識他的人均曉得這只是偽裝出來的。

廳內諸人紛紛施禮,迎接主人,把寇仲和可達志劍拔弩張的氣氛沖淡。

尚秀芳此時帶著水玉兒從平台回到廳內,嬌聲嚦嚦地的向三人請安問好。她和水玉兒尚是首次與馬吉、韓朝安、伏難陀等見面,由拜紫亭逐一引介。

寇仲迎上水玉兒責備的目光,又見可達志垂下目光,知他怕被尚秀芳看到他對烈瑕的殺機,微笑道:“可兄!我們到外面看看月夜下的泉氣。”

又向拜紫亭告個罪,神態從容地領路往平台走去。可達志負手昂然隨在他背後。

水玉兒此時才注意到傅君嬙正緊緊的盯著她,顯然是想起在長安的事情,秀眸的神色有點異樣。

水玉兒自然優雅的沖她笑了笑,就像初次見面的那樣禮貌,隨後若無其事的移開視線。卻見在一旁的伏難陀深邃的像無底深淵的眼神一直看著她。

烈瑕從容道:“大王可否容愚蒙先請教國師一個問題。”

拜紫亭深深的瞥烈瑕一眼,啞然失笑道:“有什麽是不容說的?大家在閑聊嘛!”

待伏難陀說過兩句自謙的話後,烈瑕微笑道:“請問國師為何遠離天竺到大草原來?”

水玉兒心叫來了,烈瑕終於忍不住向伏難陀出招了。若能在辯論中難倒這天竺狂僧,跟以真刀真槍地擊敗他沒多大分別。因為伏難陀最厲害的是他的辯才,而他正憑此成為能操縱靺鞨族的人物。

伏難陀把目光從水玉兒處收回,轉看向烈瑕,油然道:“我伏難陀一生所學,可以‘生死之道’四字概括之。而談論生死之道最理想的地方,就是戰場。只有在那裏,每個人都是避無可避的面對生死,死亡可以在任何一刻發生,生存的感覺份外強烈!故這亦正是最適合說法的地方,舍此之外難道還有比生死之道更誘人的課題嗎?”

水玉兒露出傾聽的神色,大感興趣的道:“不知大師的生死之道,是何意思呢?”在來的路上,徐子陵都已經把他們所知道的一切簡單的告訴了她,伏難陀有本《愛經》,專講男女歡好之道,但此刻他法相莊嚴,此刻從任何一個角度看他,只能同意他是有道高人,而不會聯想到他是魔僧與淫賊。

伏難陀從容一笑,低喧兩句沒有人聽懂的梵語,油然道:“我的生死之道,正是面對死亡之道。不僅要認識死亡的真面目,還要超越死亡,讓死亡變作一種提升,而非終結。”

烈瑕淡淡道:“然則那和佛教的因果輪回有何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