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回霜山的白雪

回霜山上千年不化的積雪,在冬天裏卻不是白色的,那是一種淡灰色。蒼穹灰蒙蒙的一片,遠方灰蒙蒙的一片,連大地也是灰蒙蒙的一片。有些黑色的枯枝在雪中掙紮著露出了一點端倪,便被大片大片的飄雪再次掩蓋,冬日的凋敝一覽無余。

山腳下堆滿了一個個渾圓的營房,雖然朔風凜冽,可絲毫無法撼動這些粗布做的帳篷。如果近距離觀看,就可以發現,帳篷的四壁上閃爍著銀色的符文,顯然這不是普通的行軍帳篷,而是一種法器。

天空中不時有巡視的修士飛過,各色的光彩裝點了那單調的灰色穹頂。營地四周被白雪覆蓋的黑色森林中,不知隱藏著多少暗哨,他們的飛劍已經磨的極為鋒利,只等待痛飲淋漓的鮮血。

回霜山的冰雪雖然寒冷,可是無法沁透中軍大帳那一指厚的牛皮,一陣陣高聲的喧嘩從帳篷中傳了出來。姜百川坐在正中的高腳椅上,雪白的狐狸皮覆蓋了椅子所有外露的部分。他身上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裘皮大氅,腰間系著一根金色的帶子,上面用金絲繡著一只振翅欲飛的雄鷹,毫無疑問,這是西涼國皇家的信仰之物。他眯縫著眼,睥睨著帳篷中喝酒喧嘩的修士,今天是他們最後一次飲宴,過了今日,就要面對天穹山脈最強悍的門派。

天知道對方會在沿途中設下多少重禁制機關,在攻山的時候布下多少詭異的法陣,又有多少修士會隕落其中。不過作為西涼國的十三子,姜百川不缺乏野心,不缺乏勇氣,更不缺乏勇氣承受功成之後腳下累累白骨的怨念之氣。他要的就是那高高在上的權利,為了這些,所有的東西都可以犧牲。

這次中軍大帳中設宴款待的是六卿和兩位長老,其余的修士在各自的帳篷中盡情歡愉。美酒和美食無限量供應,當然,這些佳釀都不是凡品,皆可用來增進修為。平日中,這些修士碰都碰不到的東西,今日卻敞開供應,自然有不少喝醉失態之人。

長老之一的張大猛端著一碗酒,晃晃悠悠地來到姜百川的近前,大咧咧地說道:“殿下,老張縱橫修仙界數百年,還從來沒有哪天像今天這樣爽快過。老張敬殿下一盞,飲過這盞酒,願殿下此次討逆手到擒來,橫掃他娘的天穹派。”

姜百川笑道:“借張仙師的吉言,大家同飲一盞,願此次橫掃天穹,天佑我西涼雄鷹飛翔在太白峰之巔。”在場的所有修士都舉起了杯中之酒,一飲而盡,透著一股蒼涼的霸氣。

東海釣叟本來想說的一番話被張大猛搶了個先,不由得生出幾分怒意,斜眼瞅了張大猛一眼,心中暗道,這小子平日看起來渾傻呆愣,可到事頭上還有幾分奸猾,這番行動我要提防他一二。

上官落雨放下酒盞,拱手說道:“殿下,據天穹派內的暗線來報,天穹派內諸事皆順,我們的一號人物已經成功取得谷思勤的信任,接管了山上的樞紐之地。他們準備在我們攻山之時針對府庫發動一次大的行動,徹底癱瘓府庫重地。哈哈,這真是天意啊。”

姜百川撫了一下大氅領子上華麗的裘皮,意氣勃發地說道:“好,太好了,既然是天佑我西涼,那麽大家再飲一盞,願我西涼皇族千秋萬代,永生不滅。”帳中的修士們隨聲附和著,飲盡杯中之酒。

……

寒夜,各個帳篷中都把酒言歡,只有一人在寒冷的冬夜中佇立雪中,望著濃濃夜色下的黑森林,他卻感到有些迷失。當酒肉和人的氣味混合在一起時,那便是一坨令人作嘔的物欲。所有一切的起因都因為權利,所有一切也將終結於權利。

淩寒羽之前是鹹州司天閣丙隊的隊長,這次出征自然少不了被征調。他如今的修為已經到了築基後期,離著巔峰還有一段距離。以他現在的修為,足矣在討逆大軍中謀得一個十夫長的位子。雖然不如在鹹州司天閣舒服,可若是此役表現出眾,一定會有不錯的升遷機會。所謂升遷,就意味著更多的靈石,更多的靈丹仙藥,更多的天材地寶和更大的權利。沒有會覺得升遷是負擔,淩寒羽自然也不會,可是他並不認為攻打天穹派是一個機會。

他對司天閣大軍的實力沒有質疑,他質疑的是姜百川。這個剛剛完成閉關的皇族修士,雖然雄心勃勃,但未免稍顯稚嫩。為什麽司天閣中那麽多經驗豐富的老鳥不被委派以重任,偏偏選擇這樣一個繡花枕頭,這是他憤憤不平的原因。如果這次出征讓九卿之一上官落雨,或者長老之一的東海釣叟主持大局,那一定好很多。

淩寒羽不敢想象,將這樣一群人精湊在一起,外加一個沒有任何統軍經驗的皇子統領,會發生什麽事情,敏銳的感知力不僅讓他在修行之時事半功倍,就是在司天閣內也順風順水。憑著自己敏感的直覺,他不得不為自己留一條後路,確切的說他是為天穹派提供情報的那人。如果天穹派戰勝,自然他會得到莫大的好處,如果天穹派戰敗,那該死的也都死了,他依然不會有任何損失。淩寒羽相信,司天閣中像他這樣的修士絕對不少,只是大家心照不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