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梳攏問天

鑄劍堂內,葉穿雲看著愛妻和女兒相擁垂淚,心中很不是滋味。他生於官宦之家,自從入仙門之後,很少和家族後裔聯絡,女兒也不曾入家中族譜。他從小就沒有感受過生離死別的場面,一切都顯得平靜自然,包括自己的父母亡故。

自從有了自己的女兒,才知道為人父母的辛苦,對於自己已經亡故多年的親人也多了幾分懷念之情。不想今日有此離別,所謂生離死別,誰知道今日一別,何時才能再見。他雖然不似谷思勤和諸葛靖宇那樣的悲觀,卻深知此戰勝算不大,能否保下命來也不知道。此時,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只要自己的女兒能夠脫離此地,就算自己遭遇不幸,也沒有什麽可遺憾的了。

寒江燕輕輕地撫摸著葉思寒的臉頰,為她整理好有些散亂的發絲,看到女兒頭上那個牛角辮有些松垮,便將頭繩解下來,拿起角梳重新梳攏。烏黑的青絲流水一般穿過角梳的縫隙,突然一滴清淚落在角梳上,寒江燕如玉般的皓腕竟然梳不下去。

“寒兒,你這次出門要聽陳師叔的話,一路上不許任性,到了目的地要聽薛離哥哥的話。事事多多忍讓,寄人籬下之時不可像在太白峰這般飛揚跋扈。”寒江燕說到“寄人籬下”四字時,聲調明顯低了下去,令聞者心碎。

葉思寒擡起那張哭花的小臉,望向自己的母親,哽咽道:“娘親,等過幾天你就去接寒兒,不要讓我等久了。如果你事情多去不了,讓爹爹去也行,實在不行就讓言師姐去,總之你們不許不管寒兒。”

一旁的陳雲生實在受不了這種場面,靜靜地站起身來,拉了一下兀自發呆的諸葛靖宇的衣角,二人來到院中。看著花壇中一片衰敗的景象,陳雲生心頭更感郁結。他不無感傷地說道:“為何天地之間有如此多的紛亂戰火?不是說修行之人對天道的領悟更加透徹嗎,為何修者之間的爭鬥反而更加激烈?靖宇,你說這是為什麽?難道朗朗乾坤下就真的不能容得下蕓蕓眾生?非要掙個你死我活不成!”

諸葛靖宇擡頭看天,喃喃說道:“這個問題靖宇回答不了,師叔最好自己向天討個說法。也許天道本就不是明亮的。”說著他伸出左手,指向灰蒙蒙的穹頂,“也許天道原本就是暗昧無邊,就如同這天穹一樣。”

“如果天道是這樣,為何還會誕生萬物,直接以終極的面貌存在就好了,難道是嫌一個人過於單調?”

諸葛靖宇沒有回答陳雲生的問題,轉而問道:“師叔,自從你開始修行以來,可有一樣本事可以用來造福天下蒼生嗎?哪樣手段不是用來殺戮的,修為越高深,殺戮越重。敢問師叔現在手上沾了多少鮮血?有多少亡靈死於你的手下?天道之極也許真的便是獨立峰巔的孤絕,滅盡萬物的冷寂。”

諸葛靖宇說話之際,陳雲生的身子開始輕輕顫抖,一雙烏黑的眸子望向灰突突的天空,眼神中充滿了滅絕一切的寧靜。他識海深處那根黑色的繩索變得如同水缸粗細,向前望不到源頭,向後望不到盡頭,不知從何而來,不知何處中止。

陳雲生將元神收斂,潛入深深的海底,近距離觀察那根黑索,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地觀察這根黑索。四周的海水發出幽暗的藍光,那抹如同水缸粗細的黑色輕輕抖動著,仿佛一只黑色巨蟒的身軀。再近一些,陳雲生的面頰幾乎挨到那抹黑色,突然,他驚奇地發現,黑色的繩索實際上是一條急速流動的黑色水流。雖然水流流速極快,卻極為穩定,沒有絲毫的聲響,一直被誤認為是繩索。正當他的元神想要進一步接近那條黑色水流的時候,突然有人輕輕地碰了陳雲生的手臂一下,將他從內視的狀態喚出。

薛離擡頭望向陳雲生,有些不確定地問道:“師叔,我們就要出發了嗎?”陳雲生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

薛離接著問道:“我想知道,小葉子和我什麽時候能夠回來?到時候是你去接我們還是我們自己回來?”

陳雲生淡淡地說道:“我會去接你們。在白虎神壇,有位極為友善的大姐姐,她會告訴你們很多修行上的法門。到了那裏,你要勤加修煉,不可荒廢,否則師叔便不去接你回來。”

薛離使勁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他又說道:“師叔,前些日子你教我的一些煉體的入門功法,我已經通通掌握了。現在離兒開始修煉《白虎爍金訣》,最近感覺力道越來越大,有些不受控制,師叔這是為什麽?”薛離講出了這些日子來一直盤亙在心頭的疑雲。

陳雲生蹙眉說道:“具體原因我也不知道,可能和你那個神秘的石珠有關系。到了白虎神壇,可以請教那位姐姐關於修煉的事情,她是這方面的行家,遠勝於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