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黑暗中的往事

陳雲生雙眼微紅,看著對面同樣紅著眼睛的尉遲雪,兩人杯中的酒打著旋,桌上那壇酒已經過半。何望川已經爛醉如泥,癱軟在桌子上。白木容喝了兩口之後,推說自己有事,便回屋子端詳那些精美的飾物去了。

和尉遲雪喝酒,陳雲生感到一種發自內心的暢快,沒有過多的話,端起酒盞,熱辣的液體劃過喉嚨,流入胃中,灼燒著身體,刺激著靈魂。看了看還剩一小半的酒壇,陳雲生說道:“你是否還有量?酒還有不少。”

“來啊。”尉遲雪簡短地答道。在他的生命中,可以沒有朋友,但是不能沒有酒,自從自己的生命轉向黑暗,這便是他祛除內心寒冷的唯一方法。

陳雲生默默將兩人的酒滿上,率先端起酒盞,一飲而盡。一股灼熱的靈元在身體裏激蕩不盡,饒是他體內靈元的數量是普通金丹初期修士的數倍,面對這種強烈的靈氣沖擊,也不由得微微蹙眉。

尉遲雪並沒有舉杯,只是看著杯中的清亮的液體發呆。陳雲生突然喉頭湧起一句話,想也不想,脫口而出,“那天夜裏,你殺那些斧頭幫的幫眾的時候,內心是怎麽想的?”

尉遲雪並不作聲,四周一片死寂,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他才擡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盯著陳雲生,嘶啞地說道:“我什麽都沒想。對於這些畜生,這樣的懲罰是輕的。這些年輕人內心不存在敬畏,需要用這種手段讓他們知道,就算天罰來的遲了一些,卻總歸要來的。有倒是出來混,總要還的。”

“難道你的內心就有敬畏嗎?”陳雲生眯著眼,注視這尉遲雪,並不在意對方眼中流露的如刀似劍的鋒芒。

“我嘛,”尉遲雪端起酒盞,將其中的殘酒喝盡,又給自己倒上一杯,“我已然徹底的遁入黑暗,自從做了殺手的那天,就放棄了所謂的信仰,當然我會用我的來生,亦或是靈魂來洗刷今世的罪孽。”

“你有沒有殺過無辜的人?”陳雲生接著問道,言語犀利無雙,直刺尉遲雪內心。對方看了他一眼,不再做聲,而是又喝盡了一杯酒。

“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在七歲那年。殺死的人是我的親哥哥。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他盯著我的眼神,死死的,最後一點生氣從他的眼中流逝。我才意識到自己殺人了。”尉遲雪平靜地說著,仿佛在講訴別人的故事。

“我不相信一個七歲的孩子會殺人。”陳雲生沉聲說道,他並不喜歡這樣的故事。

“為什麽七歲的孩子就不能?只要有殺心,任何人都能殺人。需要我向你證明嗎?”尉遲雪冷冷地說道。

“不需要。你為什麽要殺他?”

“因為他該死。”尉遲雪陰著臉喝了一口酒,“我出生在山嵐大陸之南一個被稱作蒼穹之角的地方。那裏除了山就是山,而我住的村子就在一座高山的山巔。村子常年與世隔絕,很少有人來,當然也少有人下山。這一切都隨著一個事件改變了,在村子的附近發現了十分稀有的破空靈晶礦。”

“隨之而來的是一群號稱對這個地域有管轄權的修士,接下來又來了很多其他修士,他們整日在村子附近激戰,就連村口的土地都被染紅了。”尉遲雪兩眼空洞,仿佛回到了那個暗無天日的日子。

“然後呢?”

“最後一個實力強大的組織擊敗了所有人,統轄了村子和那處貧瘠的礦脈,可戰爭結束並不表示我們又能過上昔日的平靜生活。那個組織讓所有村民發誓效忠他們的領袖,這只是開始,接下來他們讓所有年滿十五歲的男人都去挖礦。雖然挖礦可以獲得為數不多的糧食,但是他們面臨的危險卻很大。”

“由於那個礦脈過於貧瘠,所有人只能在深入地下百丈的地方挖掘,暗無天日的生活恐怕只是人們抱怨的最小原因。那麽深的地下有很多危險的東西,蟲子,怪物,還有很多塌方、透水以及可以點燃的氣體。人們越來越焦灼,原本平和的村名開始聚在一起商量自己的命運。是的,他們準備反抗。”

“剛開始,他們的抵制取得了很好的效果,沒有暴力,只是默默的抵制。對方不可能殺掉所有人,他們只有為這些礦工提供更安全的環境。為了應付黑暗中的危險,有幾個修士喪命了。這惹怒了一位礦上的官員,他認為修士是不應該為了這種事情喪命的。”

“對方采用了新的策略,開始逐個擊破,一個個的威逼利誘。這是致命的,他們承諾,只要揭發出這場行動背後的組織者,就能夠不用下礦,過著能見到太陽的生活。村民們都很團結,他們的一次又一次地失敗。”說到這裏,尉遲雪嘆了口氣,沉默了半天。

“最後有人告密?”

“是的。那是一個例外,但是這個例外卻毀掉了所有人,他就是我哥哥。他檢舉了我父親,從而獲得了整日待在地面的權力。人們堅守的思想防線徹底崩潰,所有人都在爭先恐後地揭發別人,以獲得那為數不多的權力,人世間最醜陋的一幕卻真實的發生在一個平和且古老的村子。我曾經看到一個兒子為了獲得這種權力,將自己的父親活活勒死。那種黑暗是你不可能想象到的。”尉遲雪聲音發顫,這種回憶對他來說並非什麽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