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枷鎖

白沙,月色,夏風,綠柳。

金沙的皇城中一片愜意,只有不知疲倦的夏蟲恣意的鳴叫。上一次無端的潛入似乎並沒有給金沙的皇家造成太多的困擾,他們相信金光陣的堅不可摧,故而參與警戒的戰修數量仍然和往常一樣。

陳雲生拖著淡淡的青色影子,遁走於宮殿留下的巨大陰影中,沒有花多長時間便來到上次潛入的地方。那棵枯榮參半的大樹已被人移走,取而代之的是一株信風花樹,即使月輪的清輝是那麽清冷,依然無法阻止信風花搖曳著巨大的花冠,散發著沁人心脾的清香。

陳雲生深吸一口氣,芳香滿胸臆,同時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一下,此刻他的緊張一半是由於金光陣,一半是因為柳曉山。那個風姿綽約的身影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令他激動。

雙足輕輕點地,人便如箭一般飛出,循著巨大宮墻的影子一路向西。金光陣安靜的宛如一個熟睡的武士,只有夏風拂過灌木發出的沙沙聲。這片皇族成員的起居之地除了偶爾看見幾個提著宮燈的宮女,並沒有盔甲鮮亮的戰修巡視,每個被允許進入金光陣的戰修都是經過嚴格挑選的,金沙國的皇族更加相信依照陣紋和符箓運作的法陣,而非是每月領取月俸的戰修。

按照柳如是的提點,陳雲生很快便找到了宮廷西邊那個標志性的建築,巨大的宮墻上生著綠色的藤蔓,被風一吹發出如同波浪般的起伏。宮殿前,兩座巍峨的石獸旁,蜷曲著一個神情委頓的男子。男子的身影被巨大的藤蔓掩蓋,不仔細看無法發覺。

金色的長發亂蓬蓬地遮住了頭顱,只留兩只眼睛露出些許不甘的光芒,但是更多卻是屈辱和無奈。身上的衣服早就破爛不堪,兩條金色的鎖鏈從他的琵琶骨穿過,固定在身後的石獸身上。鎖鏈入肉的地方變成一片漆黑,血肉模糊,發出一陣陣令人作嘔的腐肉味道,看起來此人被禁錮在這裏日久。對於陳雲生的到來這人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慌亂,只是麻木地盯著前方。

仿佛早就知道對方會出現在此處,陳雲生並沒有驚訝,他俯下身子,小聲說道:“你是金獅?”

男子擡起頭,眼光散亂地望著對方,過了半天,才從喉嚨中發出一聲含混不清的應答聲,“你是誰?”

“我是救你出去的人,命令來自於威煌。”

金獅眼中閃爍著光芒,道:“真的是族長讓你來的?四十年了,整整四十年!他們還沒有忘了我這個受苦之人,嘿嘿,哈哈。”

金獅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笑聲在靜夜中格外刺耳,令陳雲生臉上泛出緊張的神情。

“殺了我吧,你救不走我。”

看著陳雲生臉上露出的緊張神色,金獅笑意陡然消失,冷冷地說道。

陳雲生不解道:“為何我救不了你?”

金獅換了姿勢,讓自己麻木的身體好受一些,“這根鎖鏈禁錮了我的靈元,法力一丁點都施展不出來。而鎖鏈的盡頭連著石獸的腦袋,稍有差池,石獸便會爆開,三丈之內化為齏粉。回去告訴族長,金獅讓族人蒙羞了。”

陳雲生順著鎖鏈看過去,只見鎖鏈的盡頭鑲在石獸的大嘴之中。他伸手拂在石獸的身上,感覺到一陣淡淡的靈氣運轉,這是一座法陣。

俯身看著金獅頹廢的雙眸,陳雲生說道:“如果你這麽想死,為何不引動法陣,將自己炸死?偏生等我來救你時才說出這等的喪氣之言。”

金獅臉上露出一種狻猊族特有的傲然,道:“狻猊一族只會死在戰場上,死在別人手中,從不自戕。”

陳雲生點了點頭,據他了解,在這世界上,有些獸族的確秉持著一些古怪的教條,比如不能自戕身體,否則便是對祖宗的褻瀆。即使化形之後也不能與別的種族或者人類通婚,否則便是天理不容。

“真的不想見你的父親?他還為你保留著那間屋子。”

金獅愣了一下,四十年的時間麻木了他的身體,卻無法麻木他的內心,兩行熱淚從面頰滑落。

不再和他說話,陳雲生用龍刃輕輕劃去了石獸表面粗糙的一層石皮,一道白色的光芒讓他眯了一下眼睛。他手上動作飛快,不一會便剝去石獸身上最外層的石皮。幽藍的光芒瞬間照亮了四周,細致的陣紋遍布石獸整身。

仔細參看法陣之後,陳雲生松了口氣。法陣並不復雜,也不玄奧,只不過威力不小。如果強行破之,會產生極大的爆炸,莫說血肉之軀,就是堅如玄鐵恐怕也會被炸爛。

布陣之人仿佛早就料到狻猊族對於法陣一道一竅不通,再加上外層金光陣保護,此地的確不需要多麽復雜的法陣。不過世事難料,偏生遇到陳雲生這位陣道行家,以及那個行事令人難以捉摸的柳如是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