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啊啊啊啊!!!”林猛瘋狂的揮舞著手中木棍,一下又一下砸在賊人頭上。帶疤的面孔已經血肉模糊,紅的白的濺了一地,可他心中的恨意仍無法消散。就是這賊人!就是他殺了他爹!他要把他千刀萬剮!!

不知打了多久,林猛一個踉蹌,用木棍撐著地,大口的喘了起來。滿室都是血,他眼中的紅卻稍稍退了些。再看那一團爛肉似的屍首,林猛終於醒過神來,是了,多虧那女子制住了他的殺父仇人,他才能大仇得報。也是那女子以身為餌,殺了其他海盜,救了全船人的性命!她是他們林家村的恩人!

一念至此,林猛扔下木棍,跌跌撞撞向甲板跑去。上面仍就亂的厲害,哭喊聲、叫罵聲比之前還要大些,在癲狂的人群中,林猛一眼就看到了他要找的人。那女子此刻正坐在船桅邊,一手握刀,一手扶膝,冷冷看著船上眾人。也是此時,林猛才看清了那人的樣貌。

跟尋常漁家女不同,她的膚色極白,容貌秀美,身量也不算高,像是個要人護著的嬌娘。偏偏那雙上挑的鳳目中沒有絲毫女兒家的神態,冰冷沉靜,充滿戒備,配上一身血衣,兩手赤紅,竟有種讓人心悸的感覺。也是,若非如此,她怎能憑一己之力,殺了這麽多賊子?

胸中忽地湧起了萬千念頭,林猛大步走到了那女子身前,雙膝一曲,跪了下來:“大仇得報,小子多謝恩公!”

這一聲大吼,也喚醒了船上其他人的神智,接二連三有人跪下,向那女子大拜叩首。

看著一群下跪的漢子,伏波松了口氣。就算沒了敵人,她仍舊是孤身一人,還身處海上,萬一這些人起了壞心思,想脫都不容易。好在他們還算知恩圖報,記得她的救命之恩。

轉過視線,伏波看向第一個跪下的男子。這人不過二十出頭,個子不高,皮膚黝黑,身上還有不少傷口,鮮血淋漓。如果沒記錯,剛才他還下了船艙,是去殺人了嗎?那俘虜已經送命了?

思緒電轉,伏波開口:“你是船上的主事人?”

“船長乃是我爹,方才被賊人所害。虧得恩公殺了賊人,救了我等。”林猛目中含淚,哽咽道,“船上都是鄉裏,恩公也是我林家村的救命恩人!”

死裏逃生,誰能不感恩戴德?這句話引來了眾人附和,伏波卻聽出了言外之意。她和他們不是一夥的。這可是古代,就算女扮男裝了,一個弱女子也不太可能孤身跑來坐海船,她是不是還有同伴?

伏波試探道:“我那同伴呢?”

這話頓時讓林猛面上顯出郁憤:“方才海賊登船,你那叔叔拼死相搏,丟了性命,也被賊子扔下船了。”

海賊是不會把屍體和重傷者留在船上的,正因此,連他父親的屍首也尋不回了。

線索斷了,伏波心底一嘆,這下她連“自己”的身份都不清楚了。不過好在知道她“借屍還魂”的匪徒已經死了,倒是不必擔心暴露。

看了眼那破了個大洞的船帆,伏波又道:“這船還能走嗎,海盜會不會追上來?”

聽到這話,林猛一凜:“說不準,剛才遇襲時,船身被撞了個大洞,賊人們嫌棄我們的船慢,又怕沉船,才會搬了貴重貨物先走。若不趕緊修好,怕是要出麻煩。”

“先修船,莫讓賊人追上!”伏波立刻拍板。

林猛也明白這道理,不再猶豫,起身催促眾人修補船身,調整航向。因為之前遭受襲擊,船右前側被撞了個豁口,虧的是下面有水密隔艙,一時半會還沉不了。不過就算如此,也得先減輕負重。

來到艙底,看了眼堆積的貨物,伏波道:“船漏水了,得提高吃水,這些貨必須處理掉。”

傷處草草包過,林猛神色萎靡,聽到這話臉上更是難看。值錢的東西已經被海盜搬走了,只剩下些海貨,這可是他們村子僅剩的積蓄,誰舍得扔進海裏?可是現如今,林猛也知道保命要緊,咬了咬牙,他扛起個麻袋就朝甲板走去。

有人帶頭,其他人也不再遲疑,紛紛搬著貨物往海裏丟。大海幽寂,重物落水也不過一聲輕響,反倒是悲痛的抽噎聲更大一些。其他人也不敢怠慢,忙著修補船艙上的破洞,操控船舵轉向。如此拼命忙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讓船重新動了起來,也不知是不是時來運轉,待到船平穩啟航,也沒有賊人追上來。所有人都累癱了,坐在甲板上只喘。

林猛一瘸一拐走到了伏波面前,低聲道:“恩公,如今船遭了劫,只能先回村,不能送你去雷州了。”

這軀殼的主人原本打算去雷州?是雷州半島那個雷州嗎?伏波面不改色:“雷州先不去了,若不麻煩,我能先在林家村住幾天嗎?”

這一夜,伏波在搶修之余也沒閑著,打探了不少事情。這其實不是艘正經的商船,而是因朝廷賦稅太重,由一個村落耗盡人力物力置辦的私船,專門用來偷運貨物。前段時間官兵剿匪,他們也不敢冒頭,好不容易能出海了,卻迎面撞上了海盜。如今她對這世界一無所知,不如先躲起來修養一段時間,林家村看來就是個合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