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這幾天明德兄就住此間吧,地方狹小,也不知你能不能住得慣。”伏波帶著陸儉下了船艙,指明了住處。

因為他們乘坐的是林家的船,船艙裏只有四間能住人的倉房,各個都狹小的可以,像陸儉那樣的身高,連腰都直不起來。

陸儉笑道:“賢弟這是小瞧我了,之前在交趾時,蚱蜢船我都睡過,跟著商隊摸爬滾打十幾天也是常事。有間屋住,還有什麽嫌棄的?”

伏波挑了挑眉,還真是被他那錦衣玉食的模樣迷惑了。也是,一個十五歲就離家打拼的人,又有什麽苦不能吃?

既然不挑住處,伏波就換了話題:“我就住在隔壁,有什麽事喊我就行。航程上不用擔心,七日左右就能到羅陵島附近,不會延誤登島時間。想吃什麽可以提前說,我讓人準備。”

這可真是賓至如歸啊,陸儉嘆笑:“這些都是小事,賢弟自去忙,不必管我。”

畢竟是出海,身為赤旗幫的首領,伏波又豈能得閑?他怎麽說也是坐過船的,這些瑣事就不必麻煩人家了。

伏波也不跟他客氣:“那行,我先去安排操練。要是艙裏待的悶,就上甲板逛逛。”

雖說戰術有了大體安排,但是襲擾戰和攻堅戰都還要細細謀劃,想出面臨不同情況的應對方法。這些事都要她親歷親為,還要盯著船隊,看孫二郎是否能指揮好旗艦,一堆事兒等著呢,哪有閑工夫陪客。

又交代兩句,伏波就出了船艙。陸儉則命人稍稍打理了房間,就叫來了陸三丁問話。

“這船隊,你瞧著如何?”雖說有意開辟海路,但是陸儉對於船隊並不是很了解,也沒坐過幾次海船,自然要聽聽手下的意見。

“家主,這船隊真是剛建起來的?看著不像啊!”陸三丁早就憋了一肚子話,趕緊答道,“我瞧著船上諸人全都訓練有素,分工井然,根本沒有尋常漁船的雜亂。船尾還有一處放著竹矛、刀盾等物,顯然是用慣了的,恐怕這些船員也都能上陣廝殺。這還不算完,每艘船上還都有旗手,有鼓號手,時不時就能瞧見大船上有人搖旗傳訊。那大船的桅杆上,還有一處類似望塔的小台,應當是預警用的。這手段可不是一般人會的啊!”

陸三丁不過是個家兵頭領,並沒有率領大軍的經驗,但是他也知道迎戰時傳訊的重要性。能想出操練的辦法,而且讓幾艘船都學會,這又是怎樣的能耐?若說是一個積年的船幫能如此,他還能信。但是一個新成立的船隊就能如此,可就讓人驚詫莫名了。

聽陸三丁仔仔細細說完,陸儉緩緩頷首:“能出強兵,必有名將。伏幫主怕是比你我想象的還要厲害。這段時間你就聽他調令,切不可莽撞妄為。還有……”他頓了頓才繼續道,“等回去後,查一查邱大將軍可有出逃的子侄?”

之前那場較量,讓陸儉確定了一件事:伏波乃是將門出身。

風度、氣質興許能迷惑旁人,但是手上的功夫是不能作假的。那種一擊殺敵的身法,放在任何一家都該是不傳之秘,是能在戰場上殺敵立功的本事。而陸三丁提起的旗語、鼓號,更是軍陣中常用的手法。只有世代領軍的將門,才能教出這麽一個如此精才絕艷的少年人。

出身將門,會水戰,善用兵,才思敏捷,有勇有謀,這樣一個人,為何會淪落海上,成為一個船幫的主人呢?

陸三丁眼睛一下瞪得老大:“家主,你是說……”

陸儉面色平靜:“也許是我猜錯了。”

邱大將軍可是被滅了滿門,如果真有出色子侄,豈能容他逃脫?而且那人的性情也有些對不上,哪個有血海深仇的少年,會如此灑脫?

陸三丁遲疑了一下,還是低聲道:“可若是猜對了,那不就是朝廷欽犯……”

陸儉呵的一聲笑了出來:“你以為吾等又是在做什麽?”

陸三丁愣了下,突然羞慚的低下了頭。他們可是跨國建立了糧道,如今還跟兩個匪幫勾結,想要稱霸一方,經營海路。這放在皇帝老兒面前,又跟欽犯有什麽區別?人家邱大將軍好歹還是冤死的,他們可真是被吊死都不怨啊!

陸儉揮了揮手:“就是查查,不要聲張。不論是還是不是,伏幫主都是吾等盟友,是須得拉攏之人,不可輕慢。”

當然,如果伏波真跟邱大將軍有什麽牽扯,對他而言也不是壞事。鎮海大將軍的身份太特殊了,即被朝廷忌憚,也被海盜痛恨。如果傳出風聲,說不定連赤旗幫都要面臨存亡危機。這是一條軟肋,也是一道繩索,可以縛住那神駿的龍馬,任他驅馳。

畢竟飄零海上,也需要一個靠山不是?陸儉唇角微勾,露出笑意。

船艙裏沒放貨物,就算站了十來個人,擺上了大桌,也不覺得擁擠。不過那張大桌上擺的並非酒肉吃食,而是一個沙堆起來的島嶼,上面還插了幾支小小的旗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