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回來的路上,眾人都沒有說話,然而氣氛卻緩和了許多,再也沒有那種死寂的的壓抑,就連阿紅這樣的,也只是垂頭默默走著,一聲不吭。等到了女營,伏波叫住了何靈和林默:“你們先跟我回主院去。”

就算埋葬了那姑娘,遭受的心理創傷也不會這麽輕易化解。這兩個小丫頭是受影響最深的,如果不及時幹預,很可能會留下後患,伏波哪能放著不管。

兩人自然不會違背伏波的命令,跟著回了主院。一到家,伏波立刻叫人燒了熱水,讓兩個小丫頭去沐浴洗漱。熱水有撫慰人心的效果,也能緩解疲憊,正是她們現在急需的。

剛剛安排好兩人,嚴遠就趕了過來。見到伏波,他趕忙道:“東家,女營那邊可是事先安排的?”

“不是,事出突然,我也沒料到。”伏波道。

聽到這話,嚴遠非但沒有松一口氣,反而更緊張了:“怎能不在營中立規矩?夜半嚎哭,是能動軍心的!今日虧得沒出亂子,一個不好弄得營嘯,可就沒發收拾了!”

伏波卻搖了搖頭:“女營的事情我會重新安排,但是它並非軍營,不能用統兵的法子,還是當以撫民為先。”

嚴遠都愣住了,身為女子,小姐肯定不願讓女子受苦,可是在兵法裏,這是大忌啊!遲疑良久,嚴遠才艱難開口:“若真有這念頭,不如取消女營,家眷隨丈夫同住,營中女子先送回岸上大營。羅陵島畢竟是海上孤島,放著一群女子在側,軍心哪能安定?”

自古以來,軍中唯一能帶的女子,就是營妓,可以提振士氣,安定人心。可若是只給看不給吃,麻煩就大了,說不好會讓兵士生出怨恨的啊!

伏波瞥了他一眼:“之前幾個月,你可動過營裏的女人?”

嚴遠哪會料到對方問的如此直接,尷尬片刻,還是搖了搖頭。他心裏掛念著小姐,又怎會對那些可憐人下手?

“那島上的雜役、船上的水手,可曾享用過那些女子?”伏波又問。

嚴遠還是搖頭,營中只有劫來的女子,哪裏夠分的?也是姜大發話,才專門建營,讓頭領和親信入營消遣,並把這當做了獎勵的手段。就算當年在軍中,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碰著營妓的,還是要看職位,甚至花些錢財。

伏波冷冷一笑:“你們不是男人嗎?不需要疏解嗎?世上有多少娶不起老婆的窮漢,若是沒有女子就造反,怕是天下早就亂了!設女營,說白了還是在放縱兵士的獸欲,想靠這個讓他們聽話賣命。”

這話可太直白了,嚴遠一時也張口結舌,半天才道:“話是如此,可是軍心士氣……”

“兵法裏強調軍心士氣,是因為軍中大部分兵士都是征來的。他們不知自己因何而戰,卻被置於兵峰之下,時時要面對死亡,長久自然會生出心障,難以掌控。”伏波話鋒一轉,“可若是他們知道呢?若是他們明白自己作戰的理由,心甘情願拼死搏殺,這些所謂的規矩還重要嗎?”

若真能如此,何愁軍心士氣?可是如何能弄來這樣的兵?嚴遠簡直頭大如鬥:“這都是些背井離鄉的海賊,連兵都不是啊,如何教他們大義?”

“無需大義,守戶之犬才是最兇惡的,只要讓他們知道這裏是他們的家,而女營中的女子,可能會成為他們的親眷,惡念自然就會受到控制。如果控制不住,我不介意用鞭子,用刀,用繩索讓他們明白這些道理。阿遠,你要記住,我要的並非是狼,更不願他們以別人的血肉為食,這才有了幫規,有了那些殺無赦的鐵律!”伏波答的一字一句,不留情面。

歷史上,曾有兩支具有信仰的部隊,可以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甚至吃草根樹皮,也不拿群眾一針一線。他們為的都是家國大義,然而若無家,何來國?這群海盜也許一時間沒法具備更高尚的思想,但是他們可以先有家,以島為家,以幫為家。若是有了家,有了尊嚴,有了值得守護的東西,這群人能爆發出來的力量,才是不容小覷的。

如此一來,也能斬斷那條“互害”的鎖鏈。被官府、豪富欺辱,逃到海上,再去迫害、殘殺那些比自己更弱小的人,如此一來,永無寧日。女營在她手裏,可以是後勤,可以是織女村婦,卻絕不能是賞賜,絕不能變作喂飽惡狼的血肉!

“東家難道是要置府兵?”嚴遠終於明白了過來,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之人。這不是平日為農,戰時為兵的府兵制嗎?可這玩意早就絕了啊,怎麽反倒能在海島上“屯兵”呢?

伏波也是知道府兵制的,仔細想想,還真有點相似。她解釋道:“還是要有常備軍的,然則忙時打魚,閑時劫掠本就是海邊的習慣,稍作變通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