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東寧縣的大戶們原本提心吊膽,生怕赤旗幫使出絕戶的陰招,誰料一轉頭,縣官老爺又發威了。之前鬧事的那幾家又被查了,案底這種東西想找還不多得是,哪家身上還沒幾件命案了?這是真要撕破臉了!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不想法子還能坐著等死嗎?誰料大戶們剛準備行動,就有一家新店掛上了招牌,大大方方開門迎客。

“民生銀行?這名字實在是古怪啊……”大宅裏,幾人相對而坐,桌前都有香茗,卻沒人有心情品。

“心思倒是不小,‘銀行’,這是想做東寧錢莊銀號之首啊!”

“甭管他打的是什麽心思,這青苗貸著實讓人頭痛,一旦在東寧鋪開,咱們的錢還能借給誰?”

這話一出,引來一片罵聲,實在是“青苗貸”這說法就招人恨。青黃不接時,向來是貧戶們最難熬的日子,誰家不是趁此機會大撈特撈。結果赤旗幫倒好,直接給小農放貸,三月的息錢只要五厘!

這不是開玩笑嗎?!如今市面上通行的可是“九出十三歸”,也就是借十兩銀,只給人家九兩,三個月後得還十三兩,這一來一去就能得將近五分息。當然,也有些狠辣的,愛用“驢打滾”,一個月收個三分、五分的息錢,到了日子不還就把息錢算入本金,來個利滾利,那才是逼良為娼,破家滅門的手段。

現在赤旗幫可好,直接來個五厘息,哪有這樣做買賣的?!

“聽說那青苗貸只能借十兩,說不定是打這主意?”

“別提了,就算不是青苗貸,借的時間長了,利息也不高啊!半年一分,一年以上一分五,這上哪兒講道理!都是些不當人子的東西,就算要收買人心,只管開粥鋪,收佃戶,哪有這麽作亂的?!”

“只是如此,怕是撐不久啊。放貸還不是為了錢?這麽折騰,怕是連賬房都聘不起,何苦來哉?”

“唉,苦的還是咱們啊,這泥腿子出身的,就是想不明白!”

然而罵了一陣後,聲音又漸漸低了下去,倒不是心中不恨,實在是有些怕了。從縣官老爺頻頻發難,到淩家滅門,再到衛所指揮使視若無睹。這赤旗幫已經拿住了東寧、東門兩地,再敢冒頭,怕不是死無葬身之地,誰也不肯因為幾句怨言惹禍上身啊!

一個年輕人突然開口:“先不說那青苗貸,諸位怎麽看存錢給息之事?”

有人哼了聲:“存錢還給息?怕不是赤旗幫本錢不夠,想拿別人的錢賣個人情吧?”

也不怪有人這麽想,銀錢保管運輸都要花費大力氣,哪有存到錢莊裏,不給錢反而能拿利息的?而且這錢息設的也古怪,要二百兩以上才能存,一年後方才能取,息錢五厘。青苗貸不也設了五厘息嗎?說白了就是讓富戶掏錢,赤旗幫拿去放貸邀買人心,順道還能打壓大戶,手段可謂狠辣至極。

那青年卻道:“可是存上三千兩,就有一分五的利息啊。”

這話引得不少人看了過來,有人嘲諷道:“若是有三千兩,做什麽賺不到錢,還要交給個匪幫保管,豈不是笑話?”

三千兩弄出個一分五的利息,不過就是四百五十兩罷了。若真有這麽多錢,上好的水田都能買個三四百畝了,只要不遇上風災,一年少說也能賺五六百兩,還能傳家留給子孫,豈不比拿錢給旁人生息要劃算?

這人說完,立刻引來一片附和,那青年倒是閉上了嘴,不再多言。最後商量來商量去,還是決定一家拿出二百兩,先把那殺星打發了再說。如今赤旗幫勢大,不聽話的都是一個死字,何必跟他們硬拼?給了錢,就算了賬,能不能要回來都不重要,那十兩的利息也沒人在乎,只要赤旗幫不再找他們的麻煩就行了。

至於他們自個兒的錢莊銀號,只能先晾個一年半載了。等到那群賊人吃到了放貸的甜頭,開始漲錢息,再跟著吃肉喝湯就行。

然而話是這麽說,家家都要虧錢,大家也沒心思再擺宴吃酒了,一群人相繼告辭,上了自家馬車。坐在車上,唐延生輕輕搖了搖頭,真如他們想得那麽簡單,赤旗幫就不是那個能在一年內崛起,腳踏兩縣的大船幫了。這個“銀行”,必然有其深意!

那些人只惦記著放貸,其實東寧這樣的小地方,放貸又能貸出多少?尋常人家早就被盤剝的家無余財,至多不過就是搶來幾畝薄田,添幾個長相清秀的小丫鬟。真有個幾千兩的閑錢,肯定還是行商更為穩妥。別的不說,就算買地,也沒有幾百畝上好的水田可以買啊。

而若是行商的話,三千兩能穩賺不賠的獲利一分五,可不是個小數目了。走海自然能有巨利,但是天災人禍一樣都不會少,萬一遇上海盜或是颶風,連船帶人都要折進去。而陸上行商,要打點官府,要防備同行背後使壞,還可能遇上掌櫃不濟,經營不善,有賺有賠才是常理。如今有人當這個“行錢”,還承諾一年後有穩定的一分五利息可拿,只要能兌現,就是個不錯的買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