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第2/2頁)

兩邊都走不通,又不能一直用評書和話本來代替教育,就必須從現有的思想裏去蕪存菁了。好在她身邊有個正經科舉教出來的高材生,於是在結束銀行的籌備之後,田昱又就被她抓了壯丁。

“‘三綱’不行,‘五常’又嫌太多,這選材到底要如何編纂?”面對伏波的疑問,田昱也覺得無奈,不學“三綱”,不講“忠孝”他沒意見,“五常”又礙著誰了?

伏波親自給他斟了杯茶,緩緩道:“仁主愛人,義為尊賢,智明是非,信言根本,唯有禮,直指尊卑。若是守禮,豈會不尊三綱?”

田昱捏著茶杯,半晌無言,畢竟他也清楚“親親之殺,尊賢之等,禮所生也”。世間的禮本就是為了尊卑而存,可他們是一群亂臣賊子,又怎麽可能遵從禮法?

嘆了口氣,田昱道:“那去掉‘禮’,換成‘勇’呢?”

伏波搖了搖頭:“其實不必那麽麻煩,只留‘仁、義、信’即可。智勇只要讀書,練武,終究能習得,何必多此一舉?”

這到未嘗不是個法子,畢竟五常之說也非聖人最初言語,最初只有“仁義禮”,現在去掉“禮”,換上“信”,倒是更有江湖氣。

然而田昱沉吟片刻,還是道:“‘仁義信’足以教出個正人君子,可是不懂‘禮’,不講‘忠孝’,如何節制士卒、百姓,讓他們聽命呢?”

“三綱”位列“五常”之前,就是因為它能制約君臣夫妻,讓上下有序。現在這些都不講了,連“忠孝”也不提,將來赤旗幫坐大,要如何統禦地方?

“明白尊卑,能讓人老實聽命,可是天下終究不是某幾個人的,我想要的是一個黔首草芥都能挺胸擡頭的世界,與其告訴他們‘上下有序’,還不如談一談‘民貴君輕’。至於禦下,知‘家國’,方能生‘忠勇’,讓他們為自己活著,遠比為我活著更好。”這也是她能想到的,最接近自己理念的說法了。

這一句說的平靜,卻讓田昱心中掀起波瀾。這根本就不是稱王稱霸之人該想的,更不是個已經開始立廟,為自己披上神袍的人會說的。可是仔細想想她的所作所為,田昱又不得不承認,她這番話是發自內心的,畢竟“教化”才是根本,沒人會在這上面撒謊,更沒人會瘋到選擇毀掉自家基業的法子。

除非她想要的基業,跟旁人不同。田昱突然發現,自己之前被誤導了,伏波想要的一直都是“海晏河清”,是“國泰民安”,讓治下百姓們的安居樂業。而所有的征戰,所有的陰謀陽謀,為的都是穩固地盤,是讓自己有施政的空間,而非常見的爭權奪勢,稱霸一方。

是她領兵打仗的能力太強,也是她氣勢逼人,野心勃勃的印象來的太深刻,這才隱藏了這方面的欲求缺失,甚至連他這個心腹都難以查覺。

這跟他想要達成的,並不相同。抱著這樣的心思,什麽時候能打入京城,殺光那些昏君佞臣,為他的母親報仇?然而捫心自問,田昱也真的好奇這樣的教法能教出怎樣的人物,想看看這基業究竟能不能成,又會變成什麽模樣。

“民貴君輕”之語史不絕書,然而從未有人能真正做到。可伏波是個女子,是個沖破了“三綱”桎梏,出脫“倫常”枷鎖的人物,她掌管的這個幫派,又能走到哪一步呢?

沉默良久,田昱長籲一口:“我知道了,這兩日就能整出學堂的教案。”

她要的名篇名句,史書記載都不難找,而教的不過是些蒙童,只要確定了方向,對他而言可謂輕而易舉。

伏波也放松了笑了出來:“那語文就交給你了,數學課本我在跟幾個賬房商量一下,也會盡快整理出來。”

這可是承載她信念的東西,自然要上心。只不過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還不知多久才能見到成果。好在,她現在也不是孤身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