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篤”的一聲,駑矢穿透車簾,釘在了廂板上,長長尾羽搖晃不休。被一只手壓在車座上,陸儉呼吸稍稍有些急促,剛才他坐著的地方已經插了三四支箭,廂壁上更是如雨打芭蕉,響聲不斷。都是軍中勁弩,若非車廂內特地用鐵板和棉布做了加固,就算躺下也不能幸免。

饒是經歷過不少險境,對此也並非一無所知,他的心還是跳的飛快,生死一線,不過如是。

然而壓在他肩頭的那只手並無分毫顫抖,堅定有力,穩穩把他護在了身下。那張易了容的臉沒有了原本的清麗,瞧著有些陌生,卻讓人心頭安定。

外面的喊殺聲有一刻響的厲害,旋即又漸漸弱了下去,壓在肩頭的手松了開來,那人低聲對他道:“待著別動,我去看看。”

沒等他出口阻攔,對方已經挑起車簾,跳下車去。

沒有嘗試坐起身,半晌後,陸儉擡手撫了撫肩頭,輕輕呼出了憋在胸中的那口氣。

外面的戰鬥基本已經結束,那夥官兵死傷一地,陸府的護衛正在一一查驗,務必不留活口。

陸三丁見伏波下了車,立刻迎了上去,低聲道:“伏幫主,這邊已經處置完了,人也撤走了。當真不會出問題?”

這也是他最擔心的一點,殺人是會留下痕跡的,官府只要有心還能查不出結果?要命的是這群人他們可是摸過根底的,並非賊人假扮,萬一被追查就解釋不清了。

伏波微微一笑:“放心,會有人兜底的。”

想要防備暗殺,最重要的是清楚敵人來自哪裏。不選在賊兵來時下手,非要等人走了再動手,還一上來就炸了府衙,說沒有內鬼她是不信的。而城中戒嚴的時候,最常見的自然就成了巡街的官兵,若是選一隊人在盤查的時候動手,那真是防不勝防。

唯一的問題,就是寧負能不能找來合適的人選。若是沒有賊兵侵擾,恐怕是有些難的,但是番禺城告急,不知多少衛所調兵前來,想要收買個百戶千戶暗中動手還不容易?加之府衙受到了襲擊,他們都不用冒多大風險,只要堅稱陸儉乘坐的馬車裏藏有賊寇,就能在光天化日下動手。

至於會不會得罪赤旗幫,若是海上的水師可能還有點顧慮,陸上的衛所怕個什麽?難不成赤旗幫還會為個手下對朝廷宣戰嗎?

這是一個極為簡單,但是成功率極高的安排,寧負選的也是聰明人,事情做的堪稱天衣無縫。這夥人在此處巡查兩日了,根本看不出破綻,臨到跟前還知道讓陸儉露個臉,確定目標就在車上。因此動起手那真是迅雷不及掩耳,讓人防不勝防。

可惜,他們找錯了人。伏波幹的就是這一行,對於環境的偵察力是異於常人的,先一步下車,為的也是確認目標。有沒有殺心,帶著什麽武器,準備何時動手,不過是掃一眼的事情。一旦鎖定目標,守候在旁的伏兵就可以準備起來了。

從陸府到銀行的每一個哨崗旁,她都安排了人手,用的正是小號的霰彈槍。這玩意是用粗竹筒制成的,全部使用鉛彈,威力不算很大,但是在街巷這樣的距離還是夠用的,結果也顯而易見。

又是喊殺又是炸響,這麽大的動靜,自然引來了騷動,不大會兒工夫就有一堆衙役、兵卒圍了上來。

一看死的都是官兵,立刻有不少人拔了刀,沖著陸府的人馬大吼大叫,陸三丁卻上前一步,高聲道:“各位軍爺,車上乃是我家主人,吏部陸侍郎之子,招商銀行主事人。方才有賊人以火器偷襲,殺傷無算,還請即刻報官,派人護送吾等前往府衙!”

這話立刻讓衙役們驚疑不定起來,他們是最清楚這位陸公子的為人,更知道招商銀行背後站著的是誰,喊出報官簡直能讓人肝顫。而那群官兵則對“吏部侍郎”天然有些懼怕,再說了,有沒有用火器,傷在何處他們還能看不出?的的確確是有人在背後偷襲,雖說兩邊也有動手的跡象,但是事情都趕在這兒了,還要報官,誰又肯做出頭鳥呢?

這一猶疑,陸府的馬車已經調轉了方向,眼瞅著要往府衙去了。那群衙役也沒奈何,只得叫道:“趕緊叫人來收屍,查查埋伏的賊人還在不在。”

四下看了一圈,見沒什麽異狀了,伏波就轉身上了車。車廂裏,陸儉此刻也坐了起來,不過沒有挨著靠窗的位置,有些別扭的擠在角落裏,見到伏波立刻問道:“何如了?”

“刺客已經解決了,但有沒有後手還未可知,剩下的就要你出面解決了……”伏波也不遲疑,詳詳細細說起了其中的細節。

之前陸儉就得知了伏波的安排,只是有點不信長鯨幫真會用官軍來行刺,現在就無話可說了,不過是如何收尾的問題。而這是陸儉的長項,之前因為那場劫獄,前任知府被摘了官帽,新換上的知府又不幸碰上了赤旗幫和官軍的大戰,更是對陸儉畢恭畢敬。如今自己也被牽連,哪還有退讓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