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海上作戰,還是大規模的船戰,往往比陸地上數萬人的會戰還要麻煩。兩邊船隊犬齒交錯,你來我往,能用的不過是炮轟和接弦戰,需要許多輪的試探和戰術調整,誰也不會在第一時間拼盡全力。

然而這一戰卻有點不同尋常,興許是之前被憋悶壞了,長鯨幫的攻勢極為驚人,幾乎一上來就通狂轟濫炸,兇猛異常。都是積年的海盜,雖說船陣不如赤旗幫齊整,但真打起來靈活多變,更難防禦,加之刻意對兩翼進行包抄,讓尚未站穩腳跟的商隊一哄而散,再也沒法聚攏。

只堅持了一天,崩潰的側翼就牽動了赤旗幫的本陣,像個被惡漢推搡著的弱女子一般,赤旗幫的中軍開始後撤,戰線挪動,很快就越過了烏猿島。這可是他們的立足之地,應當也有不少補給,眨眼就都守不住了,更是讓長鯨幫的海盜們興奮無比。

不過為首之人,卻沒有被這點優勢沖昏頭腦,許黑神色有點古怪:“這麽輕松就要撤,難不成烏猿島上有什麽安排?”

不是說對方放棄,他們就要沖過去搶奪的,誰知道人家在島上布置了什麽?萬一跟那群番子一樣,鬧出炸船的禍事就麻煩了。

“烏猿島多半只是個障眼法,既然番子已經投了他們,在羅陵島布防才是最佳選擇。如今中軍後撤,還是想誘咱們分兵,說不定青鳳幫也埋伏在側,只等著咱們中計呢。”寧負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搖扇答道。

許黑連連點頭:“還有番子的船,恐怕也等在那兒,肯定不能分兵。只是如此一來,要如何包抄?”

海上作戰最麻煩的就是圍殲了,如果不兩路包抄,敵人見勢不妙就要逃,哪裏能追得上?

“既然他們要撤,咱們就全軍繞右,再次威逼。如此一來,就隔在了羅陵島和東寧之間,船隊跑了就打東寧,總能攻其必救。”寧負幹脆道。

海圖就擺在眼前,這話一出口,大家就明白是什麽意思了。赤旗幫的主力未出時,攻打東寧自然不劃算,但是船隊都冒頭了,這時候攻打東寧,他們恐怕也不能再跑,還是要掉頭來救的。而這兩日,撒出去的巡哨也足夠摸清楚沿海的大小船只的動向了,可以肯定沿海一側沒有埋伏,如此他們就能進能退,兩廂兼顧了。

這話許黑也愛聽,海盜們打仗就是為了財貨,沒有好處誰肯拼命?之前已經讓手下們失望一次了,現在換個激勵的法子也不錯。

沒有猶豫,長鯨幫的船隊動作了起來,大軍右行,繞過了烏猿島,就像繞著巨巖呼嘯的海浪般氣勢逼人。這舉動明顯出乎了敵軍的預料,赤旗幫並沒有繼續後退,而是重新列陣,想要重新站定腳步。

他們在乎的是什麽,不言自明。

寧負笑了,這是想跟他們繼續糾纏,拖延時間啊。可惜,他不會再給她機會了。

大戰繼續,沒日沒夜,一刻不休。有火炮對射,有小股突進,有夜襲騷擾,海面上就像開了鍋,火把熊熊,燃燒戰船更是熾烈。赤旗幫的陣列每一天都在變薄,臨陣脫逃的,受損退後的,似乎只要加把力氣就能全數圍住,一口吞下。

旁人歡欣鼓舞,只覺勝券在握,寧負的臉色卻已經變了。

“還沒看到番船的影子?”再一次開口詢問時,寧負神色陰沉,問的極為認真。

“只在烏猿島上隱約見到幾條,其他就不見蹤影了。”那頭目答的肯定。他們這幾天可是把船灑遍了四面八方,就怕哪裏巡視不到,出了漏子。然而的確是找不到啊,番船的形制古怪,不可能認錯的。

“會不會是赤賊異想天開,卸了炮準備來個奇襲?”有小頭目嘟囔道。炮艦嘛,最重要的還是炮,說不定已經運到其他船上了。

許黑皺眉道:“尋常戰船可沒法載那麽多炮,一個不慎就要翻船,想來赤旗幫也沒那麽糊塗。”

都是跟紅毛番打慣了交到的,他們可清楚硬帆寬底的海船大量載炮是個什麽結果。赤旗幫能縱橫南海,占下這麽大一片地盤,還有邱晟的班底,恐怕也不會是這樣的蠢物。

那西塞人的船去哪兒了?

許黑轉頭看向寧負,卻見他神色凝沉,扇子也不敲了,不知再想些什麽。心頭一驚,他急忙問道:“軍師可是覺得有甚不妥?”

像是被這句叫回了神,寧負緩緩點了點頭:“赤賊能說服番子,就是想用這夥人。哪怕番子們不肯出真力氣,也要在咱們面前露露臉才是。都打到這局面了,還隱忍不出,的確有些古怪。”

許黑是覺得現在他們占盡了優勢,但既然寧負都這麽說了,他還是追問:“那要如何逼迫赤賊用上伏兵呢?”

伏兵可不只是紅毛番,還有青鳳幫呢,總不能一直不見蹤影吧?

寧負目光在人群裏掃了一圈,這才道:“辦法倒也不是沒有,只需派一支偏師前去攻打東寧,自然能迫他們使出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