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即便是戰後,羅陵島上也一日不得清凈,救治傷員,重整營寨,清點戰獲,還有大量的俘虜需要處置。除了幾位大頭目,田昱、王財之類的後勤長官也回到島上,進一步厘清亂局,處置雜務。

在紛亂忙碌中,大勝後的亢奮,死裏逃生的後怕,傷亡慘重的怒火,還有那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郁氣,漸漸在心底堆積,也讓戰後的情緒變得復雜難明。這些可不是隨隨便便疏解就能搞定的,在人心鼎沸的前一刻,那個期待已久的消息傳來了。

“幫主回來了!”

就像卷起了一股狂風,所有的壓抑都被吹走,只剩下了狂喜。不知多少人聚在了碼頭,跟在頭領、船長身後,眼巴巴看向大船停靠的地方,直到那身穿紅裙女子步下舷梯,出現在眾人面前。

一瞬間,不知多少人扯著嗓子喊了起來。

“幫主神武!”

“赤旗幫萬勝!”

“幫主長命百歲!”

那聲浪雜亂不堪,卻也翻滾如雷,熾烈如火,像是把所有情緒都融在其中,虔誠的有若敬拜神明。有人哽咽,有人淚流,有人聲嘶力竭,然而人人唇邊都帶著笑,眼中都閃著光,亦如那高亢的歡呼聲。

行在夾道相迎的狂亂隊列中,那道紅影宛若劈開了黑海,任由聲浪狂卷,依舊步履穩健,堅定如常。

跟在伏波身後,陸儉都不由輕輕呼出了口氣,這一戰打下的何止是官場、商場中的威名,這些如癡如狂的追隨者,才是讓人畏懼的存在。又有多少人,能在這樣的環境中保住本心?單論氣量,世間也罕少有此等人物了。

比起陸儉的驚詫,沈鳳反倒淡定許多,海上大豪若是沒有籠絡人心的禦下本事,哪能打出一片天地?只是此次大勝帶來的勢力急劇擴張,反倒成了一重隱患,他來這裏除了套近乎外,也是想看看伏波能否解決這危機的。

不過他們怎麽想並不重要,當伏波這個赤旗幫之主歸來時,就到了慶功的時節。

大戰之後是需要安撫人心的,唯有無上的榮耀才能告慰死者,犒賞功勛。

坐在那張古古怪怪的木輪椅上,石昊只覺胸膛鼓脹,臉色赤紅。她當然想過自己會被幫主嘉獎,甚至成為親兵,卻沒想到連路都走不動的自己,會被人推到台前,在千萬人的注視下得到封賞。

然而她的確別人推了上來,跟那群一同參加夜襲,還活下來的選鋒一樣,被推上了高台。台下是一雙雙灼灼的眼,台上則是一群身居高位,面色肅然的頭領。而她敬仰的人,正站在身前,朗聲說著什麽。

石昊頭暈的厲害,比那夜泡在海水裏還暈,耳朵嗡嗡作響,幾乎聽不清對方的話語,然而她還是知道,這是為她,為他們“授勛”。什麽叫授勛?石昊說不清楚,然而她知道這是比“烈士”,比“英雄”還要高的頭銜,是可以光宗耀祖,能在祠堂中占據一席之地的獎賞。她一個小小的珠女,竟然也能得到如此榮耀?

在狂喜和不可置信,以及暈頭暈腦的激動中,石昊看著那奪目的紅裙向自己靠近,頸間一沉,一塊大大的銅牌子掛在了胸前。

“幹得好。”

那人對她微笑,還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就向下一人走去,石昊卻覺得胸前和肩頭像是著了火,渾身都抖了起來。不顧旁人的目光,她伸手抓住那牌子,舉到了面前,只見“一等功”三字銘在正中,三個她學過,也認識的字跡。

淚忍不住就湧了出來,石昊哭了,淚流滿面。她可是在台上,被這麽多人看著,怎能哭成這樣?然而下一刻,她發現自己身邊那些或站或坐的同伴,那些脖子上也掛上了牌牌的家夥們也哭了,比她哭的還要大聲。不知怎的,石昊又笑了起來,死死按住了那塊牌子,男人又怎麽樣,還不是會流血受傷,會痛哭流涕?她可沒輸給任何人!

嘉獎功臣的時間不短,然而每一次登台,每一聲唱名,每一塊燦燦發光的勛章,都牽動了台上台下無數人的心。這一戰獎賞的方式,跟以往每一次都不同,更莊嚴肅穆,也更激動人心。沒有擺在人前的一箱箱金銀,只有放在托盤上的銅牌。然而那牌子的重量,絲毫不遜於真金白銀。

等頒獎結束,伏波再次站到了眾人面前:“擊潰了賊寇,奪下了瓊州,南海盡歸我赤旗幫所有,這一戰爾等皆為功臣,即可守土,亦能開疆!不過奪了地盤,也要能護得住,今後幫中船隊將分出民船、商船,並獨設赤旗軍。軍中只收精銳,下轄五大艦隊,平素由林猛、孫二郎、李牛、嚴遠、鐘大亮分領,每個艦隊額定戰船三百,自番禺到合浦,皆是赤旗幫的疆土。”

轟的一下,台下炸開了鍋,誰能想到赤旗幫也能建軍,這是要跟朝廷比拼嗎?也是,朝廷禁海,這大海可不就是他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