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一路跋涉千余裏,躲過了兩場兵災,又混在流民中十余日,好不容易才得以脫身。眼瞅著將要抵達東寧,又聽說長鯨幫掀起了大戰,石逸飛也是膽大,硬是拼著一口氣直奔東寧,結果真到了地方,才發現戰鬥已經結束,赤旗幫還贏得了大勝。總算松了口氣,他拿著信就找上了門。

“石兄身體可還好?嫂夫人和孩子們呢?”知道是老友前來,田昱推著輪椅出門親迎,看他一身襤褸的消瘦模樣,忍不住關切問道。

石逸飛深深嘆了口氣:“也是僥幸,沒卷入亂兵,一路上雖說生過兩場病,但是一家子都安然無恙,賤內正帶著孩子在外面歇息。”說著,他又看了田昱的雙腿一眼,同情道,“倒是你,如今怎樣了?”

他可是聽說了田昱的母親身故,又被卷入了大案,受盡折磨,現在一看竟然連腿都瘸了,不良於行,著實讓人惋惜。

如此直白的目光,讓田昱抿了抿唇,卻沒有動怒,只是道:“如今衣食住行都有人照料,沒什麽大礙。況且做些事情,總好過癱在床上等死。”

這話多少有點尖刻,石逸飛卻重重的一拍大腿:“賢弟說的不錯,若非看你信裏提到的民生銀行,我也不會千裏迢迢找過來,可得好好跟我說說。”

兩人當初就是同年,進京趕考時就住在一起,後來一起考舉,一起登殿,是真有交情在的。田昱也不跟他見外,吩咐下人招待他的妻兒,自己則推著車跟石逸飛一同進了屋。

待人坐定,田昱才把赤旗幫最近的發展說了一遍,還有鋪開銀行的計劃。石逸飛聽了半天,忍不住道:“這當真都是邱小姐一人想出的?”

“不錯,我等也只是幫襯一二,她胸有丘壑,是個明主。”田昱鄭重答道。

石逸飛也知道田昱的為人,這家夥可是有一說一的,更是很少佩服什麽人,能讓他認作“明主”的,想來也是個非同尋常的奇女子。

沉思半晌,他終於道:“反正我也不願被哪家賊匪劫去當個師爺,既然你都這麽說了,不妨就見一見,看看能不能在這邊尋個容身之處。”

正是知道石逸飛的情況,田昱才寄的書信,現在人都千裏迢迢來投奔了,哪還有放手的道理?他立刻道:“幫主去東門鹽場巡視了,過不幾日就能回來。石兄不妨先住下,安頓好家人,也瞧瞧赤旗幫上下。”

後半句石逸飛都沒怎麽聽,關注點直接就放在了“東門鹽場”上,難不成連東門也被赤旗幫占了,還真是好大的手筆。他倒要好好瞧瞧這位邱小姐了。

想是這麽想,然而安頓好家人,有收拾妥了儀容,硬是等了四天,那位邱小姐才到了面前。

哪怕跟田昱打聽了不少,真見到人,石逸飛還是吃了一驚,這位邱小姐可比他想的要文弱多了,根本就不像是個能殺人能打仗的狠辣人物,就是個尋常的小娘子,因為沒有塗脂抹粉,膚色還略略顯黑。若說唯一讓人瞧著古怪的,可能就是她的神色太過平靜,眼睛黑亮有神,瞧不出年齡,不像個十來歲的少女。

見石逸飛進來,伏波笑著道:“早就聽丹輝說有個同年的好友,沒相當石先生真不遠千裏趕來了,快快請坐。家裏人都安頓好了嗎?若是有不適的地方,盡可跟丹輝說。”

這番話頗為熱情,也讓石逸飛覺得有些別扭,實在是對方小小年紀卻一副主人的姿態,還大大方方直呼田昱的表字,讓人無所適從。坐在椅子上緩了緩,他才道:“多謝邱小姐關心,奔波至此,總算有了棲身之處,沒什麽不妥當的。”

聽他這麽說,伏波便笑道:“聽聞石先生之前也曾在地方為官?”

石逸飛的神色一暗:“當年意氣用事,得罪了不少人,才知道半生所學無用武之地。”

這人的身世經歷,田昱早就說明白,伏波這一問也是刻意而為。石逸飛是跟田昱同年的進士,因為不善逢迎,又太過耿直,陷入了官場傾軋,結果最後被扣了一腦袋的黑鍋,免官了事。真不愧是田昱的朋友,為人還是有幾分相似的。

聽到這回答,伏波立刻道:“不是先生的學問無用武之地,而是朝廷得不配位,辜負良才。”

這話有些大逆不道,但是她說來卻意外的有說服力,只因邱大將軍的冤案人盡皆知,此等忠良都沒法善終,可不就是朝廷的罪過嗎?

然而此時此刻,卻不是計較這些時候,石逸飛盯著眼前女子,直接問道:“敢問邱小姐,為何要設立民生銀行?又為何給那些存錢的富戶利息,而非跟旁的錢莊一樣收取息錢?”

伏波不慌不忙的糾正道:“先生說錯了,民生銀行靠的可不是這點息錢,而是吸納民間余財,投入工坊乃至海貿。那些大戶人家囤金囤銀也不過是埋在土裏,或是拿去放貸,傾吞貧戶的家產,沒人能改了他們的性子,除非有更大的利益。只有挪開了他們的眼,鄉間的貧戶才有喘息余地,在加上那些低息的青苗貸,足夠讓他們休養生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