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第2/2頁)

只是絲社能如此,是因為他們從蠶農手裏收絲的價格極為低廉,而大絲商就不能如此操作了。畢竟誰也沒法預估當年的絲價,早早簽下合約,等到絲價暴漲時,若按照約定給付,那可是要賠上一大筆錢的。而像吳氏這樣的世族,更是可能趁著漲價囤貨居奇,一直等到絲價升到理想的位置才敞開了發賣。畢竟生絲只是紡織的第一步,那些綢緞商人可拖不起的。

看著滿臉自信的少年郎,吳長明笑了:“番禺的做法,在余杭怕是行不通,尤其是三千石的大買賣足以影響行市,更不可能談什麽預付。方公子若真有意,何不敞開來談談呢?”

方陵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似乎下定了決心,慢悠悠道:“若只是生絲,這買賣的確談不來,但若是加上稻米呢?我家有些門路,可以自番禺運糧北上。”

這一句,是真讓吳長明心頭一震,收起了心中輕視。江東自古就是魚米之鄉,然而余杭的糧價卻不便宜,實在是大量農田被改作桑田,糧食都要自外地買來,加上運費可就不便宜了。但是比起絲價,糧價實在不值一提,故而誰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依舊下死手改農為桑。

可是今時不同往日,身為江東後院的荊湖已經被各路反賊打成了篩子,連陸氏那樣的大戶也難免受害,沒人種田,糧價就要一路走高,吳氏在四姓之中本就不以糧田見長,現在更是有些捉襟見肘。如果這位真能從番禺弄來糧食,談一談預付也不是不行,畢竟糧價的波動,可比絲價要劇烈多了。

只是他這麽個小子,當真能做主嗎?還是說只是南邊派來試探的。

沉吟良久,吳長明才道:“若真能運來糧食,此事倒也並非不能談,只是方公子應當也知曉,我吳家並非余杭最大的絲商,既然去過周家的詩會,也見過顧三郎,為何不尋他們呢?”

這麽大的買賣,根本就不該親自找上門談,而是應該尋了人脈關系,私下相商。顧氏和陸氏才是余杭數一數二的絲商,他都有門路找上周正綸了,何必找上他們?

這話一出,就見對面小子笑了出來:“陸氏肯定不行,顧氏又瞧我不起,何必上門自尋難堪?”

原來在詩會上出醜,是故意作態嗎?吳長明看對方的目光都開始不一樣了,若真如此,這事可就值得玩味了。

先是在詩會惹眾人關注,隨後拋開顧氏,直接找上他家的絲行,如此一來,誰也不知這小子到底想買多少生絲,又願意出什麽價碼。畢竟三十萬兩的買賣,若是傳揚出去,怕是整個余杭的絲價都要瘋漲,到時候作為買主豈不是要吃了大虧。專門找上他們,就是為了保守秘密,畢竟夾帶上糧食,這生意還真能談一談,既然能談,吳氏就不會隨便放出口風,私下運作,說不得真能順順當當達成所願。

還有那句“陸氏肯定不行”也是有深意的,人人都知道陸氏在番禺吃過大虧,甚至連遠洋船隊都被赤旗幫搶了。如果這小子真跟赤旗幫有關系,那肯定是不會去找陸氏的,這是不是也在向他亮明身份?

別看這人小小年紀,又一副紈絝架勢,但是簡簡單單一番斡旋,還真滴水不漏,難怪方家會派他出來接洽,這等心思手段,讓人防不勝防啊。

於是吳長明笑了出來:“既然賢弟如此看重,這買賣自然可以談,不如約個時間,咱們再來細說?”

這麽一大筆生意,光是意向和備貨就要跟族中人好好相商,哪能輕易說了算。對於吳長明的答復,方陵顯然也不意外,笑著應道:“小子就住城中鵬躍酒樓,若是吳兄有意,只管找我詳談。”

話說到這份上,也就不用啰嗦什麽了,吳長明親自送人出了門,等人一走,立刻叫來馬車,往家中趕去。

這一番談話,旁人自然無從知曉,但是方陵去了吳氏絲行卻是瞞不住的,一時又惹得眾人嘩然。畢竟余杭最大的絲商是顧氏,之前明明見過了顧三公子,卻不好生拉攏,反倒去尋了吳氏。別說顧三郎面上不好看,就是代為引薦的周公子也要怪罪,然而這姓方的真就無所顧忌,直接改換了門庭。

更莫名其妙的是吳氏那邊也沒露出口風,事情不免得古怪了起來。別說顧三郎,就連別家也都起了心思。難不成那姓方的小子,當真有些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