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率領舟師的,是王橫江的心腹杜源,這人勇猛善戰,又沒什麽野心,堪稱唯命是從,這才得了大帥的重用。不過也正因此,聽聞廬陵失守,大帥身死,連前線都一敗塗地的消息時,他也是六神無主,失了分寸。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暴躁的船艙裏轉了七八圈,杜源也沒想出要如何應對。他只是來牽制敵軍的,船上帶的兵都不夠,小打小鬧還好說,真要是開戰豈不是找死?

還有岸上那些潰兵,要不要回去接應?如果掉轉船頭,身後的天定軍又會不會銜尾追上?更重要的是,現在大帥都死了,城也失了,他這麽個掛名的水軍首領,要何去何從?

焦灼了半晌,像是想起了什麽,杜源突然反應過來,高聲叫道:“快!快去請寧軍師過來!”

之前寧負上船時,他還分外的不耐,現在卻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這人怎麽說也當過一個大船幫的二當家,更是得大帥的信賴,現在跟他問問策,總沒有錯吧?

很快,那白衣人就來到了杜源面前,也不隱瞞了,杜源把他聽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說了出來,就眼巴巴看向對方。

寧負倒是沒有半點吃驚的樣子,反倒冷笑一聲:“我就說得防著點赤旗幫,如今城池突然遇襲,還送了大帥性命,必然是這群人在搗鬼。”

杜源目瞪口呆:“赤旗幫不是海賊,還遠在粵州嗎?怎麽會是他們動的手,難不成還能插翅飛過來?”

“你有所不知,之前奪取樂仁城時,那夥赤賊就用過同樣手段。聽說邱小姐養了不少死士,專用來刺殺陷陣,只是我之前屢屢跟大帥提起,他不當回事,這才把我趕了出來。”寧負唇角露出一絲譏誚,也不知是在嘲笑慘死的王大帥。

杜源一怔,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他出城來到前線是因為這個。可是現在追悔也來不及了,杜源焦躁的追問道:“那軍師以為,之後該怎麽辦呢?是回去奪城,還是接上王小將軍,盡快逃走?”

按道理說,王大帥身死之後,這些家業都該交給他的兒女才是,可是大帥只有幾個幼子,城破之後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而那個認來的義子王興,平素對自己並不怎麽看重,若真為了救他豁出性命,杜源又覺得有點猶豫。

還有不論是戰是逃,都要想法子拖住天定軍才行,之前天定軍不想出力,跟自家在江上對峙也就罷了,現在前線都得了戰功,他們還能不動嗎?

可如今軍心動蕩,兵力又不足,是真不好打啊,越想杜源就覺得越是頭痛,簡直都快把他給逼瘋了。

這些有的沒的,杜源沒有細說,寧負卻早已看的分明,他嗤笑一聲:“杜將軍想為先主搭上性命嗎?”

這話讓杜源喉頭動了動,低聲道:“大帥的仇總是要報的。”

他只說報仇,卻沒說什麽時候,用什麽法子,肯定還是把保命放在最前的。

寧負了然頷首:“若只是報仇,那杜將軍該立刻投了天定軍。如此一來,既能保護性命,又能讓天定軍和蓑衣幫反目,將來自有報仇的機會。”

杜源都被說愣了,下一刻,他猛地跳起來,抽出了腰刀,直接夾在了寧負頸間,怒喝道:“你這狗賊是不是別人派來的奸細?是不是你出的狗屁點子,才害的大帥喪命,還想賣了這僅存的舟師!”

他的怒意毫不遮掩,懷疑也如刀鋒一樣銳利。可是面對這狂怒失態的莽漢,寧負卻不緊不慢挑起了嘴角:“我不是沒提醒過大帥,只是他不聽,這才落得如此下場。如今我也只是提醒你,還有一條生路可以選。若是你也不聽,殺便殺吧。”

那笑容因為唇角的傷疤顯得有些扭曲,然而氣定神閑卻不是作假的。他可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被刀指著還能如此說,多半也是有點底氣的吧?

杜源又猶豫了起來,一時間也不知該砍下去,還是該把刀收起。

寧負卻沒等他做決定,自顧自說了下去:“你們之前出逃帶走了不少舟船,這次蓑衣幫大勝,定然是要收歸船只為己所用的。你這個叛軍頭子的親信,除了殺頭祭旗之外,還有什麽用處?而若是去救王興,不說耽擱時間會不會被天定軍銜尾追上,只是救了那小子,他又還會用你嗎?沒記錯的話,王興可是早早在舟師裏養了心腹,到時候就算僥幸得活,你又要如何立身?”

這一問接一問,讓杜源額頭的汗都淌下來了,他沒法作答,只是聽聽就心驚膽顫。這可比他設想的還要兇險多了,畢竟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寧負看著那汗流浹背的男人,繼續慢條斯理道:“如今蓑衣幫大勝已成定局,天定軍和他們就從盟友變成了值得防備的緊鄰。若是得了這一支舟師,天定軍的勢力必將急速擴張,你投效有功,又跟蓑衣幫有仇,那位袁大將軍只會放心用你,這命不就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