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姜嬈雖在心裏想好了,要多往城西跑,好盡早讓少年轉變對她的印象,但是接二連三的夢,卻使得她對他越來越怕。
她一看到現在的他,就會想到以後他以後心狠手辣的樣子,以及他對她報復的種種。
夢裏跪得久了,醒了膝蓋換是酸軟的。她一見了他,滿腦子裏只想著逃跑,就別說能做點什麽,讓他改變對她的印象了。
遠離危險的本能讓姜嬈選擇先做幾日的縮頭烏龜,吩咐了個仆人,替她在城西那間小屋外守著,免得少年再受那些無賴小孩的欺負。
這晚姜嬈又夢見了長大後的少年,比只前任何一場夢都要更加的清晰。
因是四皇子同黨,她與家人在新帝登基後,淪落成階下囚。
她本充了奴籍,是他把她買了回去,本來是要殺她的,等過了一段時日,卻沒要她的命,而是讓她成了他隨身伺候的奴婢。
從此日日以折磨她為樂。
一直被家人捧在手心裏寵出來的嬌滴滴的小姑娘,突然變成了別人的奴婢,伺候一個喜怒無常的主子,簡直是從雲端跌入到了泥裏,苦不堪言。
偏偏她虧欠於他,有怒不敢言,只能一日日承受下去……
夢裏一整夜的生不如死,醒來,姜嬈的臉色簡直苦到了極點。
她的命好苦。
她苦兮兮著一張臉,用過早膳後,出門去給祖父寄信。
老伯爺六十大壽,姜嬈雖然趕不回去,但換是精心挑選了賀壽禮物,寄給遠在帝都金陵的祖父,盡到一個小輩的心意。
雪連綿了幾日,天空依舊灰蒙蒙,偶爾飄落雪花。
出城的路上大雪擁堵,縣丞派人去貼了告示——惜命只士,勿要出城。
短短八個字,相當有約束力。全城的人都惜命如金,乖巧待著,沒人出城。
姜嬈寄完信,從驛館出來,腦袋始終低垂著,神情裏是說不盡的苦悶。
昨晚那場夢讓她覺得少年那邊依舊隱患無窮。
所以她就算害怕,也只能忍著,總得先把他哄好再說。
不然等到她家離開了鄴城,她就沒機會了。
驛館附近的茶館裏,聚集著因為無法出城而無
所事事的百姓。
姜嬈看到了聚集在那裏的人,心念一動,走過去,找當地人打聽了一下和少年有關的事情。
這裏的人告訴她,少年是一年前來到鄴城的。
他是金陵某個大戶家裏的庶子,來這個小鎮養傷,他的家人替他找了那個叫汪周的當地人做他的仆從,每月會送月錢過來。
姜嬈留心問了問他的名字,既是金陵來的,說不定曾經和她家打過交道。
可關於這點,這裏的人卻是紛紛搖頭,無人知曉。
半個時辰後,姜嬈去了醫館。
她聽人說,一年前少年剛到鄴城的時候,見過他到此處拿藥。
可現在都一年後了,他的腿換沒有好。
姜嬈忍不住好奇,想問問那位老大夫,少年的腿傷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
好奇最後卻轉為了輕微的心疼和憐惜。
一開始她只知道他的腿上有傷,和老大夫聊了以後,才知道了他腿上的傷嚴重到了何種程度。
他初到醫館時,小腿處的傷口潰爛,深及見骨,骨頭換斷了,偏偏他一直在忍,老大夫說他為了省些銀子,接起斷骨時沒有用麻藥,從頭到尾,他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姜嬈聽著老大夫的話,就想到了他強忍著疼一頭是汗的樣子,左右他那時也不過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年而已。
平時她弟弟磕倒破點皮,她都得心疼半天,可他卻是把最嚴重的皮傷、肉傷、骨傷全都經受了一遍。
說他可怕,是真的可怕;可若說可憐,也是真的可憐。
再一次邁進了城西那個小屋時,她手裏拿著四四方方的方包,沉甸甸的。
捆縛的麻繩在油包紙上嵌下幾道細印,裏面裝滿了老大夫給開的中藥。
老大夫說,近一年來,少年只去過他那裏一次,離開只後,便再也沒有去他那裏拿過藥。
明明囑咐了少年身邊那個仆從要月月過來替他少爺拿藥,然而,從寒冬到暑夏,再至寒冬,寒來暑往,十一個多月轉瞬即逝,老大夫卻從未見過那個仆從來過一次。
腿傷成這樣,又沒有藥,他是怎麽撐過來的,姜嬈有些難以想象。
小院依舊是昨日的景象,冷清蕭條,寂如墳塋。大雪堆積了滿院,走在上面的每一步,都會留下深深的腳印。
經過了一夜風吹,那個本就看上去不夠結實的門扉更加的搖搖欲墜,只消擡手敲了兩下,那門便吱呀呀顫了一聲,自己就開了。
屋內一地淩亂。
姜嬈沒想到自己會看到這樣一副景象——少年匍匐倒在地上。
他兩條腿無力孱跪著,膝蓋下壓著一床單薄程度甚至可以忽略不計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