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全身的血流都靜止了。

封瀚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心跳猛烈如鼓,手腳發麻,比第一次站在萬人演唱會的舞台上還要緊張。

像是中了某種毒。

耳邊有道聲音告訴他:去搭個訕吧,要她的聯系方式,或者只是說句話也好啊!

短短兩秒鐘,封瀚把他應該擺出的表情和說話的語氣在腦中排練了千萬遍,確認是最好的狀態後,他終於鼓起勇氣轉過頭——

“你好,我……”

戛然而止。

封瀚眼睜睜看著,不遠處不疾不徐地走過來一個穿著藏藍色西服的高大男人,相貌成熟穩重,三十歲上下的樣子。

男人他徑直走到他心心念念的女孩身邊,先是親昵地勾了下她的鼻子,而後自然而然接過她購物車的扶手。

女孩並不抗拒他的接觸,甚至頗親密地挽上他的小臂。

低語兩句話後,兩人並肩離開。

只覺一盆冷水兜頭而下,封瀚愣在原地,手還尷尬地保持著向上伸的姿勢。

女孩被帶走的畫面就像慢鏡頭一樣在他眼前閃過,封瀚聽到,胸腔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啪的一聲,碎了。

恍恍惚惚,有點疼。

……

江野被封瀚的表情嚇了一跳。

他家素來囂張跋扈、只會給別人憋屈自己從來不受半點委屈的大boss,像是個糖被搶走了小孩子般站在那,滿臉的不可置信和受傷。

那不甘心的眼神,仿佛被人綠了一樣。

……

走出十幾米後,溫紹回頭看了眼,瞧見封瀚仍舊愣愣立在那,不禁皺眉。

溫漾挽著他胳膊,好奇他在看什麽,也要回頭,被溫紹不留痕跡地擋住:“乖,還有什麽沒買的,去拿,哥哥付錢。”

溫漾和艾舒對了一遍單子,搖頭:“都買好了。”

溫紹“嗯”了聲,手扶在她頸後:“那就回去吧。”

溫漾住的是總統套房,150平米的朝南套間,三室一廳,廚具一應俱全。

溫紹是溫家長子,已經三十三歲,與溫漾和艾舒年齡懸殊。艾舒一向畏懼溫紹的嚴肅,吐槽說這個哥哥比爹還可怕,是以一進門就溜去衛生間躲著,只留溫漾和溫紹一起在廚房洗菜。

不過也只有溫紹在洗,他不讓溫漾碰水,溫漾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小口地啃西紅柿。

廚房裏水流嘩啦啦地響。

溫紹看了溫漾一眼,見她又在發呆,喊她的名字喚她回神,而後狀似不經意問:“漾漾,你剛才在超市,見著什麽熟悉的人沒有?”

溫漾眨眨眼,回想一下:“沒有呀!”

她沒瞧見封瀚。得到這個結論,溫紹心情放松些許,聲音也柔和了:“漾漾乖,你身體不好,以後不要亂跑了,買菜這點小事交給服務生做就好。”

溫漾握著西紅柿的指尖僵了下。

這是溫紹和她相處的時候說的最多的一句話,漾漾,你身體不好,不要這樣,不要那樣,好好待在家裏,乖乖的。

不止是溫紹,爸爸媽媽嫂子,甚至是溫澤,都經常這樣告訴她。

即便很多時候,她覺得自己的身體還好,可以去做很多事。

溫漾能感覺得到這份純粹的關心,但心底還是有一瞬的酸澀和無力,感覺自己好像很沒用。

但她很快調整好情緒,吮一口西紅柿裏酸酸的汁液,笑著點頭:“好的,哥哥,我不亂跑了。”

“好,”溫紹繼續問,“漾漾最近有沒有好好吃藥?”

溫漾說:“有的。”

“真乖。”溫紹誇獎,隨後擦了擦手上的水,蹲在溫漾面前,輕輕碰了下她的耳朵。

溫漾出門時戴的是隱藏式的助聽器,只有十分之一個拇指那麽大,不仔細幾乎看不見。

溫紹輕聲問:“漾漾,我這樣說話,你聽得到嗎?會有雜音嗎?”

溫漾抿著唇,點頭又搖頭:“聽得到,沒有的。”

溫紹頷首:“如果耳朵痛了,或者聽不清楚了,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哥哥,知道嗎?”

溫漾說好。

溫紹問完了,笑著摸摸她的頭發,站起身,繼續洗菜。

溫漾仰頭看著自己的哥哥。

很高大,很帥氣,很疼愛她,是天下所有女孩子都會羨慕的那種哥哥。

溫漾說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她經常覺得自己應該是幸福的,很幸福的。她家境富裕,生的漂亮,家裏人將她當成寶貝,要星星不給月亮,她從小到大連跤都沒有摔過。

溫漾有時候會想,是不是自己已經得到的太多了,太不知足了,所以遇到一點小小的挫折,就會受傷得那麽厲害。

就像十四歲時那場剝奪了她70%聽力的車禍,和不久前封瀚的拒絕。

這經常讓她感到愧疚,家裏人的疼愛似乎成了她的束縛和負擔,但越是這樣想,便越是自責。

她很想像個正常人一樣,可以有自己的事業,可以天南地北地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