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今晚是個缺月,月牙只有一彎彎。

演出還有半個小時開始,像往常的任何一場演出一樣,封瀚在調試耳返。

按理來講,這是一場沒有任何壓力的演出,無論是要唱的歌,還是舞台的走位,那麽多場下來,早就爛熟於心,想出錯都難。

後台的氛圍一片輕松,工作人員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商量著即將到來的小長假要去哪裏玩。

“boss,喝水嗎?”江野手裏拿著瓶打開的礦泉水,小心翼翼遞到封瀚面前,“潤潤嗓子。”

封瀚神色淡淡地倚在沙發裏:“你自己喝。”

“噢——”江野和常曉樂對視一眼,沒了下文。

封瀚的反應超出他的預料。如果他抱怨、發脾氣,江野還覺得正常,但自從封瀚昨天回去之後,對那件事只字未提,和往常一樣吃飯、睡覺、工作,一點情緒外露的表現都沒有,江野便慌了。

他試圖和封瀚打聽當時發生了什麽,但封瀚只是冷冷地看著他,說了句“你很無聊”。

隱忍比爆發可怕,根本沒人知道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演出還剩兩分鐘開始的時候,封瀚去候場。

臨走前,他又看了眼手機,那個熟悉的名字安安靜靜地躺在列表裏,26個小時過去了,沒有新的消息。

明知道她不會再理他了,但真的看到了結果,呼吸還是一滯。

“可真狠心啊,怎麽就能這麽狠心……”

封瀚自嘲地笑了下,他把手機關機扔在沙發上,忍下心底的酸澀和失望,走上舞台。

巡演的最後一場,人數多得出奇,舞台下是熒光棒的海洋。封瀚閉上眼,手指摩挲著鼓槌的紋路,靜靜等待旋律的響起。

《聖光》,熟悉的悠揚的薩克斯前奏。

恍惚之間,好像回到了首演的現場,封瀚始終記得那一幕,燦爛的煙花裏,台上與台下,他驚喜地望見了她。

她穿了件海藍色的裙子,耳垂上是小小的可愛海豚耳釘,純凈的像是從海底走出來的公主,美得無可救藥。

那一晚,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刻在了他的心上。

或許就是從那一刻起,他發了瘋一樣地想做她的騎士。

他一步步地算計著、等待著、期盼著最後一刻。

他本以為他的公主也是喜歡他的。

但是當他滿懷期待地虔誠地向她伸出了手。

她不肯來。

怎麽會連句解釋都沒有呢?封瀚想不通。

他覺得自己應該是憤怒的,被人戲耍的憤怒,他應該做的比她還決絕,和她撂狠話說如果我還喜歡你我就是個蠢貨!但事實上,他連生氣都不敢,只是覺得委屈。

他迫切地期待著她能回頭給他一個解釋,甚至不用解釋,她隨便說一句話,他就能騙過自己,會原諒,會一如既往地對她好。

可是她偏不。

她就那麽走了,連個背影都不舍得給他。

他明明那麽喜歡她。

……

演出按照原定流程進行著。

封瀚的發揮依舊穩定,出道八年,他沒在舞台上出現過任何或大或小的失誤,這在業內一直是個奇跡。

作為一名歌手,職業素養告訴他,無論在台下發生了什麽,只要上台,他就必須是可以掌控全場的封瀚。

今天也是一樣。

粉絲情緒高漲,尖叫聲震耳欲聾,現場仿佛一場狂歡。

《聖光》一曲結束,舞台燈光大亮,封瀚右手握著話筒,說出那句已經重復了許多次的——

“晚上好,歡迎大家來到今晚的《聖光之所》,我是封瀚。”

說完這句話,封瀚幾乎不抱任何希望地,把視線投向了第一排中間,那個熟悉的座位。

在過往的巡演中,她一直在那個位置,S市、W市、K市……永遠都在那裏,靜靜地,微笑著看著他。這甚至形成了一種習慣,見到她在,他就會心安。他甚至自作多情地認為,她永遠都不會走。

但這一次,那個位置空空的,她不在。

封瀚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他感覺到手指在微微地顫。

他被她拋棄了。

這個念頭盤旋在腦海裏,封瀚忍不住又問出了那個已經問了千百遍,卻始終沒有答案的問題——為什麽?

為什麽要走?他不甘心。

……

沒有人看出封瀚的變化,他還是那個可以賦予舞台生命的封瀚,只是大屏幕上那張本來就冷淡的臉更加冷淡了。

似乎比以往稍微沉默了一點。

溫漾站在大門口,靜靜地望著台上的身影,離得很遠,舞台燈光閃爍,其實她看不清他。

也沒必要看得清。

艾舒問她為什麽還要來,溫漾想不出一個完美的解釋,說不清,只是覺得,來了這麽久,不差最後這一程了,她想要有始有終。就像小時候寫日記本,人家寫了一半就扔掉,她不肯,她要寫到最後一頁才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