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選秀

建平二年的春色一如往常,百花盛放,綠草如茵。

夏桐的心情也和春光一樣明媚,可當她看見那輛辣眼睛的牛車,邊上還簪著兩朵大紅花,活像鄉間媒婆塗紅臉的腮幫子時,臉色情不自禁垮下來——難道就用這個送她進宮去選秀?

夏長松迎向她充滿懷疑的目光,唯有硬著頭皮道:“大伯母去普陀寺參拜,二伯母去了城東的珍寶齋,說要打一套好首飾,家裏僅有的兩輛馬車都被她們挪用了,就這個都來之不易呢!”

今日是選秀的正日子,各家各戶無不卯足了勁兒,偏他們去晚了一步,車馬行已經被租完,可巧長柏在路上遇見一個進城的老漢,花二兩銀子弄來這輛牛車,否則,怕連門都出不去。

夏長松看了看那頭皺紋滿面的老黃牛,打起精神安慰道:“妹妹別怕,俗話說得好,紅花還得綠葉襯,站在它旁邊,更顯得你如花似玉不是嗎?”

夏桐:“……”

居然頗有道理。

罷了,有代步工具總比沒有強,不然憑她兩只腳走進紫禁城,腿都要累斷。

夏桐嫌棄的扯掉那兩朵大紅花,一貓腰鉆進車廂裏,正要啟程,忽的想起什麽,又探出頭道:“哥哥,我若中選,別忘了向大伯母和二伯母討要賀禮。”

夏長松不由失笑,就知道這丫頭是個不肯吃虧的,遂鄭重點頭,“一定。”

誰叫大房二房自己也沒安好心,素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偏趕著今日出行,明擺著是給三房使絆子。那麽,這份利息當然得討回來。

雲陽伯府雖說如今沒落,到底有個虛銜的底子在,且聽聞當今聖上後宮人才寥寥,中選按說是不用愁的。

只是,一入宮門深似海,進去就未必有家中自在了。想到此處,夏長松臉上難免流露幾分落寞來,“其實,你本來可以避開這次選秀……”

夏桐卻一向想得開,她擺擺手幹脆的道:“我不去,就得輪到阿榆,她只比我小一歲,又是個木訥性子,你覺得她在宮中能過得好麽?”

雖說對她一個穿越女而言,三房老爺夫人算不上她的生身父母,可畢竟也養育了她這些年,該她做出回報了——只享受權利而不承擔義務,那是忘恩負義的人才會做的事。

夏桐始終認為,一個人活在世上便應有自己的責任,何況,宮裏對她而言也並不怎麽可怕。倒不如說,正是為了逃避求親,她才非參加這次選秀不可。

夏長松嘆道:“程耀表哥前日又托人送了書信了,問你為何非要拒親……”

夏桐仿佛叫蚊蟲叮了下,渾身都不舒服起來,只能支支吾吾道:“程表哥有他的抱負和前程,我不該耽擱他。”

固然程耀是個相貌英俊的男子,談吐斯文,家世也還過得去,無論從哪方面都是無可挑剔的良配。可正因如此,夏桐怎麽也想不到他是怎麽看上自己的,難道是因為穿越者之間的相互吸引?可她一點都不想被他吸引!

打從程耀十歲在賞花宴上背出《水調歌頭》時,夏桐便知道,這個人和自己份屬同類。然而,兩人的志向截然相反,夏桐只想安分隨時的當一條鹹魚,程耀卻是有大志向的——盡管他的做法讓夏桐無法認同。

借由那首水調歌頭,程耀成功在京城揚名,自小便有神童之稱,這些年更是愈發驚才絕艷,人人都說他定會在今年春闈中斬獲頭彩,甚至有為此在賭坊下注的。可是,恕夏桐直言,這和剽竊又有何異?就算程耀中了狀元,她也不會因此高看他一眼。

一想到今後要和這樣的丈夫共同生活,夏桐就感覺身上爬滿了螞蟻,與其天天聽他賣弄那些酸詩,還不如進宮去坐冷板凳呢!故而程家剛遣了媒人過來,第二天夏桐就讓爹爹往戶部遞了帖子,將她記在選秀的名單上,這才成功躲過一劫。

夏長松素與程耀交好,難免為這位表兄弟感到郁悶,他更想不到有人會拒絕程耀的求親,只當夏桐是為了夏榆才執意犧牲自己,當下真心實意的道:“妹妹,為了咱們這個家,你實在付出太多了!”

夏桐:“……”

想太多了,她真沒這麽偉大。

眼瞧著日上三竿,實在耽擱不得,夏桐便朝哥哥揮一揮手,“你回去吧,我會自己保重的。”

還是一樣的小大人做派,夏長松笑了笑,眼角卻不禁陣陣酸澀,低頭揉了揉——真舍不得妹妹離開呀。

*

於夏長松而言,既怕她中選,又怕她不中選——哪怕退回來的女孩子能照常議親,可是在俗人眼中,等於是比那些入選的低了個档次,有這等勢利眼在,再想說一門好親事怕不容易。

可是對夏桐來說,此舉只許勝不許敗,她實在膩煩程耀一天三趟往雲陽伯府跑了,還是斷絕他的希望更為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