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公主

麟趾宮中, 蔣大夫人正和女兒絮絮低語。

聽說女兒傷了臉,她急得不得了,早就想進宮來看看, 誰知一見之下, 倒覺得傳聞誇大其詞——女兒養了大半個月,肌膚似乎更白皙透亮了, 哪裏有半點淤傷?

蔣碧蘭沒好氣道:“您別提了,我心裏正嘔這氣呢。”

明明當時付出那樣大的犧牲, 傷口也是鉆心一般的疼,結果沒幾天就痊愈掉痂, 眾人都覺得她是裝的——或許連蔣太後也這麽想,否則怎的這些天都不來看她一眼。

蔣碧蘭真是冤哉,她寧可傷的是臉而不是腳, 那樣好歹還有點用處, 結果現今躺在床上動彈不得,旁人還疑心她是裝病,連鳳印也被人奪去。

蔣大夫人正要好好問問她那鳳印是怎麽回事, 就見荷花端著盤盞進來, 上頭是一對碧光盈盈的手鐲,“淑妃娘娘聽聞夫人造訪, 特意差人送來見面禮。”

蔣大夫人冷笑, “她如今倒是闊了。”

借著碧蘭受傷的間歇,哄著蔣太後將鳳印給她, 做起稱霸六宮的淑妃娘娘。

蔣大夫人自然不覺得太後會偏心一個奴婢所生的賤蹄子,多半還是蔣映月花言巧語, 才讓蔣太後做出如此糊塗的決定。

她待要去跟蔣太後理論, 蔣碧蘭卻忙拉著母親, “可別,太後之所以把印給映月,不給溫氏或徐氏,自然看重咱們姐妹情深,您這會子跑去嚼舌根,太後沒準倒以為我在裏頭調三斡四,那我成什麽人了?”

蔣大夫人卻不甘心一個賤胚子爬到自家女兒頭上,先前封她為淑妃就罷了,多少看在蔣家面子,如今卻讓她協理六宮,她也配?

蔣碧蘭勸道:“不過是權宜之計,等女兒的傷養好了,我想她會還回來的。”

蔣大夫人惡狠狠道:“她若敢和你作對,我讓人把她娘的靈位劈下來當柴燒,看她可有膽量生事!”

蔣碧蘭饒是跋扈慣了,可聽見母親如此言語,也還是有些惻隱,她嘆道:“其實也不關她的事,只怪我運氣不好,若當時救下的是皇上,此刻便又大不同了。”

太後再怎麽威儀赫赫,又能護住她幾年?還是皇帝這棵大樹更紮實些。

蔣大夫人成功將怒氣集中到夏桐身上,若非她當時沖出來護住陛下,女兒的路子又怎會被堵死?

結果如今皇帝對夏氏寵愛彌盛,碧蘭卻只能奢望太後再度垂憐。眼看著那狐媚子肚皮高高隆起,跟挺著個大西瓜似的,來日若生出個活潑健康的皇子,只怕連貴妃之位都得換人坐了。

盡管先前蔣丞相百般叮囑老妻,讓她切莫胡為省事,蔣大夫人卻只覺得丈夫偏心——恐怕他正為蔣映月如今的風光高興,渾然忘了自己的大女兒還淒淒慘慘。

蔣大夫人卻是無論如何都要幫女兒鞏固地位的,她從貼身的衣兜裏取出一個小瓶來,裏頭是漆黑如墨的丹藥,小小的一枚,還不及指甲蓋大。

她說道:“這個是娘從玄清觀求來的轉胎丸,你找個機會讓那夏氏服下,保準她只生女不生男。”

蔣碧蘭也聽說過這玄清觀的神異,可那裏的人一般都是求男,她怎麽沒聽說還有由男變女的藥?

蔣大夫人撇嘴道:“只要有錢,那些道士什麽事不肯做?”

又將一瓶精心收藏的符水交給她,“加上這個,肯定能成,你等著看那夏氏的好戲就是了。”

蔣碧蘭看母親興沖沖的模樣,便知她在這上頭花了不少銀子,也聽那些道士說了不少天花亂墜的恭維話——導致她信心十足的買下丹藥。

蔣碧蘭雖對這藥的作用半信半疑,可還是謹慎收下。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她也願意一試。

不能真讓夏桐肚裏爬出個皇長子來,那這宮裏的女人就都沒活路了。

蔣碧蘭將瓷瓶藏在枕下,方問母親道:“那北戎公主的事,父親是怎麽說的?”

“還能怎麽說,希望咱家娶了她唄!”蔣大夫人十分不屑,“我是看不出那金吉娜有什麽好,長得跟個野人似的,一點大家閨秀的風度都沒有。”

偏偏蔣文舉覺得若能跟北戎結親,對他今後的仕途會大有裨益,因此下定決心將金吉娜籠絡過來。

蔣大夫人今次進宮不光為跟女兒說悄悄話,還得將這樁親事談攏——當然她不願意犧牲嫡子去娶野蠻人,覺得那北戎公主配個庶子就綽綽有余了。

金吉娜在宮中住了兩三天,蔣碧蘭對她的脾氣多少有些掌握,“那姑娘心高氣傲,只怕未必答應。”

蔣大夫人嗤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一個遠道而來的蠻夷之女,哪有資格挑三揀四?能嫁進蔣家,我看她都得燒高香求菩薩了。”

說罷,欣欣然挺著胸脯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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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的禦花園雖日光暗淡,但因粥棚內溫香飄逸,倒是不怎麽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