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洗三

宮裏突然多了個小皇子, 自然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高興的是皇帝和太後等人,一個慶幸後嗣有了著落, 免得朝臣日夜催促;另一個則得意於含飴弄孫之樂——盡管蔣太後早已有了劉昀這塊心肝肉,可孫子總是多多益善的。

至於為此事發愁的人,那就多不勝數了,除了蔣馮兩家,但凡心氣高些的嬪妃,誰又願意看別人踩到自己頭上?何況她們這些老人默默無名,怎料得會被一個新人的光芒統統蓋過?同樣是女人,那夏氏也未見得如何出色。

剛生完孩子就封昭儀, 長此以往, 只怕封妃也指日可待。

蔣映月讓人尋出一塊赤金嵌紅寶的長命鎖,“她倒是個有福的,把這個給她送去吧。”

話音方落, 就見蔣碧蘭冷著臉進門,“我記得這是你娘留給你的遺物,怎麽如今倒舍得給人?”

她那個娘本是繡坊織女, 一輩子嘔心瀝血, 熬得眼睛都花了也沒攢下多少體己, 統共幾件念想,蔣映月一向看得如珠如寶,不想這會子手上倒松了。

蔣映月淺淺一笑, “姐姐知道,我沒多少好東西,那太過尋常的, 送出去也覺寒磣, 少不得拿些壓箱底的貨色出來, 總不能拂了小皇子的顏面。”

蔣碧蘭讓侍女將長命鎖放回去,沒好氣道:“行了,少在這兒打腫臉充胖子吧!我還不知道你,自個兒都過得緊巴巴的,哪有閑錢來敷衍這些?你那份賀禮,本宮會著人幫你準備好,一並送去關雎宮,就不用你勞神了。”

到底是一家子姊妹,蔣碧蘭也不願她太過寒酸,何況這幾年蔣映月說幫不幫也幫了她不少,區區一份薄禮而已,蔣碧蘭還是樂得幫她代勞的。

只是見蔣映月這般奉承夏桐和她的孩子,蔣碧蘭又有些看不入眼,“說起來你也是個淑妃,如今更手握鳳印,夏氏雖得晉封,也不過是個昭儀,何必怕她怕成這樣?”

“姐姐記得我初封亦是昭儀麽?如今卻也熬成淑妃了,”蔣映月莞爾,“憑夏氏的寵愛,日後定比我封得更高,何況她還有孩子。”

“再說,我縱不怕她,也總得顧及陛下的面子。陛下為那孩子取名為敦,姐姐可知何意?”

蔣碧蘭素來詩書上不曾用心,自然懶得理會,“不就是溫和誠篤的意思。”

土裏土氣的,照她看,這孩子倘若銳意進取,那才算心腹大患。

蔣映月搖頭,“姐姐錯了,這敦字還有一意,是古時盛黍稷的器具,社稷社稷,陛下的用心如何,姐姐你還體會不出麽?”

蔣碧蘭臉上果然變了顏色,“果真如此?”

心裏已然信了三分,這庶妹一向博覽群書,自然用不著誆她。蔣碧蘭決定回去就讓侍女翻看字典,看皇帝是否真存著這個意思——他想做什麽,一個剛出世的孩子就打算繼承大統麽?也不怕半路夭折了!

蔣映月見姐姐咬牙切齒,卻是輕輕嘆道:“我知道姐姐一直想有個親生骨肉,不願過繼旁人的孩子,但,你可曾想過,陛下或許並非不願生、而是不能生?”

蔣碧蘭的臉色這會子可真和見鬼一般了,“胡說什麽?荒唐!”

可是捫心自問,真的荒謬嗎?不,對方所言或許不無道理。蔣碧蘭就曾聽家中一位老姨奶奶說過,有時候子嗣艱難不單是婦人的緣故,那男子腎水不豐、精關不固也是有可能的,如今想想,正和皇帝的情形對應的上,否則這位爺怎的登基日久都不見他幸禦嬪妃?

至於夏桐為何輕易便有了——只能怪這狐媚子的運氣忒好,說不定皇帝正好借此來掩蓋自身不足,所以在懷孕期間還一直陪著她;夏桐懷孕之後便立刻封為昭儀,也是皇帝迫切需要穩固這孩子的地位,唯恐這是他今生唯一一塊骨血。

蔣碧蘭愈想愈腦洞大開,更深深為自身擔憂起來:她本來還想生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可皇帝竟是個銀樣镴槍頭,中看不中用,那她該如何成事?

今後這宮裏不就成夏桐的天下了麽?

蔣碧蘭忿然道:“不成,我不能讓那狐媚子得逞!”

蔣映月小心覷著她,“姐姐打算怎麽做?”

蔣碧蘭想起了蔣太後。其實早在這批新人進宮時,蔣太後就建議她收個臂膀,日後好取其子嗣為自用,王靜怡便是做這個打算。

可那時蔣碧蘭太過驕傲,滿心只想著自己得寵,壓根不打算要旁人的孩子,誰知一時輕率,倒為自己培養出個勁敵來。

好在,現在亡羊補牢也還不遲。

*

敦敦的洗三禮是在乾元殿舉行的,因關雎宮還未收拾幹凈,且四處彌漫著一股血腥悶熱氣味,夏桐自己都覺得堵心得慌,自然不願意孩子難受。再者,皇帝也有意為兒子揚名,帶到乾元殿去,正可以彰顯其地位。

夏桐雖擔心木秀於林,可敦敦作為皇宮裏出世的頭一個孩子,且是男胎,注定會受到更多的誇贊和非議,唯有讓他從小習慣起來,他才能漸漸明辨是非,不為外物所困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