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質問

“一日夜了。”夏桐輕聲道, 等他將那碗茶喝完,另換了一盞半溫的來,又問, “陛下要不要吃點東西?”

論理, 餓狠了的人, 喝白粥才是最養胃的, 可眼下深更半夜不便, 夏桐只在內殿裏備了些松軟的白糖發糕,這個最容易消化,另外,便是沖泡的蜂蜜水。

劉璋其實沒什麽食欲, 可見她神色怔忪,不想她多思,便勉強吃了兩塊糕, 又喝了點蜜漿。

哪怕在病中,皇帝的舉動亦優雅得無可挑剔, 床單上連一絲糕餅的碎屑都未殘留——夏桐本來想像對付敦敦那樣墊塊方巾的,現在看來倒是不必了。

長夜漫漫,夏桐早已錯過宿頭,自是睡不下去,可要她對著皇帝,卻也無話可說。

劉璋深深凝望她蒼白面容,道:“朕驟然暈厥, 是否把你嚇壞了?”

夏桐點頭, 雖然按照偶像劇的情節, 這會子她該強撐著表示堅強才對, 但——她確實是嚇壞了, 她也瞞不了他。

安如海來報告消息的時候,夏桐整個人仿佛天塌地陷一般,倘若說之前她對自己的心意只是模模糊糊有所察覺,這會子她才清醒地意識到,眼前的男人就是她的天,跟什麽權利地位都不相幹,而是精神上一根頑強堅硬的柱石,沒了他,她縱使活著,也和行屍走肉無異。

幸而,老天爺終究不肯薄待她,又或者她長久以來的好運氣起了作用,到底只是一場驚嚇,而皇帝也順利蘇醒了——雖然尚未康復,至少找到了對症的辦法。

劉璋嘆道:“是朕不好,讓你們母子擔驚受怕,你沒告訴孩子們吧?”

夏桐道:“當然沒有。”

非但敦敦和棗兒被蒙在鼓裏,連劉蕓她都沒說,小家夥們都以為皇帝貪睡,陷入到一場綿長的怪夢中去了——這麽想想是有點恐怖的,夏桐想起她在現世的叔祖父,也是某天說要睡午覺,結果便再未醒來。

她都佩服自己那時候心智堅韌,居然沒留下什麽童年陰影。

當然,她不能保證每個人都和自己一樣沒心沒肺,故而在皇帝徹底痊愈之前,夏桐不打算讓孩子們過來探望,一來幫不上什麽忙,二來,她也不希望外頭人得知皇帝病況——唯有皇帝繼續纏綿病榻,才能逼得那幕後之人現身。

夏桐又將自己這段時日的安排一五一十告訴皇帝,包括蔣家再度起復的消息,劉璋聽得直點頭,“你做得很好,如今正是用人之時,蔣文舉為官數載,自是沒人比他更合適。”

況且,蔣文舉是蔣家外戚,自是比夏桐提拔自家更合適,也顯得公正公允。但就算如此,外頭議論她篡權的也不少——不過是個皇貴妃,就敢拿著雞毛當令箭,開始幹政了,也不撒潑尿照照她什麽德行。

夏桐將那些小人的嘴臉學得惟妙惟肖,倒讓皇帝笑了一場,臨了卻拉著夏桐的手:“朕本來打算年底和禮部商議封後之事,若不是這場病……”

夏桐從善如流的道:“妾能陪伴皇帝左右足矣,至於那些虛名,有固然好,沒有也無妨,況且如今西北還在交戰,朝中也是一團亂象,陛下縱要賞妾臉面,不妨等過了這陣再說,咱們不著急。”

“咱們”這兩個字令皇帝聽著十分舒服,表示他和夏桐是一家子,旁人不過是隔絕在外的。

這在他聽來簡直和告白差不多了——畢竟兩人都是這般矜持的性子。

又喝了一盞溫熱的蜂蜜水,皇帝方才昏昏沉沉睡過去。夏桐也趁著天尚未明眯了眯眼,不曉得還得挨多少時候,她自己先累垮了可不行。

之後皇帝便總是睡一陣再醒一陣,雖然看著不慎嚴重,可似乎也未有明顯好轉,總是一副神情懨懨的模樣——可見腦中的刺痛仍在繼續。

夏桐努力強迫自己跟上他的作息,等皇帝清醒時,便跟他說些家中趣事或朝廷逸聞,照她的理解,這個病尤其得調整心情,心情放松了,疼痛自然就注意不到了。

劉璋察覺到她的用意,也很積極配合,可這種事不是想忘就能忘的,他也很惋惜自己不如從前,果然安逸日子過久了,就沒了從前那副自苦般的定力。

幸好,被夏桐照顧的感覺並不壞,甚至可說享受至極,若非他肩負著身為天子的使命,皇帝倒想一輩子就這麽病下去了。

兩人就這樣在病人護士的角色扮演中苦中作樂,夏桐因分-身無暇,皇帝這邊行動離不開人,往幾個孩子那裏去得倒少了,好在小蘿蔔頭們早已過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年紀,自己能照顧自己了,劉蕓更是個懂事的,夏桐倒並不怎麽擔心,再加上還有李蜜在呢,也就放心的丟開手。

這日服侍皇帝喝藥躺下,又小心地用棉帕子揩去耳後血跡——針刺穴道,按理還是挺難受的,可見皇帝每每閉口啞忍著,夏桐難免心疼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