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2章 天啟七年七月十七

對於丁修等人來說,何邪成為閹黨中正式一員,這簡直是再好不過的事情,這世上多的是人罵閹黨無惡不作,禍國殃民,但大多數這麽說的人,是因為他們沒機會成為閹黨。如果真能得到魏忠賢的青睞,這些前一刻還唾棄和鄙夷閹黨的人,會哭著喊著叫魏爸爸的。

無論是哪個時代,權財二字,總是人們永恒不變的追求,區別只在於,你願意為此犧牲到什麽程度。

但丁白纓不這麽看,周泰和信王,都不會這麽看。

“師兄,魏閹不值得信任,”丁白纓面色凝重道,“即使他真的阻止了信王,我怕他也會對我們鳥盡弓藏,對於他們來說,我們只是隨時都可以犧牲的工具而已。”

這兩日種種蛛絲馬跡,讓丁白纓也產生了和周泰同樣的誤會,以為師兄是想擺脫信王,投靠魏忠賢,並且挑撥魏忠賢阻止信王上位。

只是在丁白纓看來,即使此事成功了,魏忠賢也很可能會事後滅口,畢竟,這是改天換地的大事。

只是丁白纓心中還有疑惑,她搞不懂,師兄為什麽要讓周妙玄寫下信王很多生活中的小細節,比如喜歡吃什麽,有什麽習慣性的口頭語,動作等等……

“我知道,”何邪一邊翻看著手中周妙玄寫下的東西,一邊隨意笑了笑,“師妹,過了今天,你會明白我要做什麽的。”

丁白纓沉默,房間裏只有嘩啦呼啦翻紙的聲音,良久她才緩緩道:“師兄,無論怎樣,我都會陪著你。”

何邪的動作頓了頓。

“我知道。”

嘩啦。

他翻過了一頁紙。

信王府。

在聽完周泰的匯報後,信王並沒有像周泰預料的那樣怒不可遏,這個小王爺此時滿臉恐懼之色,渾身都顫抖起來!

“陸文昭害我!陸文昭害我!”他失聲喃喃,“他定是出賣了本王,才換取了他的榮華富貴,這個卑鄙小人!他怎麽敢如此?他怎麽敢?”

“不,不對!”信王突然眼睛一亮,“本王還有希望,本王……還沒有輸!”

周泰跪在下方,莫名其妙,他不懂信王為何是這等反應。因為他並不知道信王謀刺皇帝一事,他也不知道,那本捏在陸文昭手中的《寶船紀要》,對信王來說意味著什麽。

他更不懂得在信王以往的師友描述中,魏忠賢被他們形容成了一個強大、黑暗、恐怖、邪惡的存在,就像是小朋友害怕狼外婆一樣,信王對魏忠賢的恐懼,早已根深蒂固。

信王現在,一邊覺得陸文昭只是想捏住他的把柄自保,並沒有向魏忠賢袒露一切,一邊又覺得陸文昭已經出賣了他,而魏忠賢把見面時間拖到明晚,只是想麻痹他而已。

兩種截然不同的猜測不斷在他腦海中糾結,巨大的恐懼使得信王不斷找各種理由說服自己。

這一晚,信王調集了所有王府侍衛守在他的寢宮外面,而他,則和衣而眠,擔驚受怕了一晚上。

另一邊,何邪讓丁白纓守在外面,而他在房間內,不斷模仿著信王的一舉一動,周妙玄時不時做出糾正,告訴他哪裏不對。

信王直到拂曉時分才漸漸睡去,何邪則在拂曉時分,終於讓自己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有了信王的神韻。

當然,破綻還是很大的,比如身高,比如聲音,還有眼神,以及很多難以糾正的小習慣。

對於周妙玄這種和信王曾“坦誠相見”過的親近之人,何邪的模仿自然是照貓畫虎,輕易就能看出,但糊弄絕大部分人,還是足夠了。

何邪也想做到盡善盡美,只可惜,時不待他。

一旦魏忠賢和信王見面,他在兩人中間搗的那些鬼,根本無所遁形。

而他能阻止兩人見面嗎?

根本不能!

他能攔得住周泰,但他不可能攔得住信王,更不可能瞞住魏忠賢太多時間。

所以幹脆他不阻止,趁著魏忠賢和信王被他一系列動作弄得雲山霧罩摸不著頭腦,果斷出手,快刀斬亂麻!

他只是準備得不充分,可是信王和魏忠賢呢?

他們是壓根沒準備!

以快打快,那就看誰更快了。

當何邪將周妙玄所寫的資料一張一張丟進火盆裏燒掉後,周妙玄突然渾身開始發抖,滿臉恐懼,站都站不穩了。

她早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命運,知道自己得死,可當死亡真正來臨的這一刹那,她卻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死亡的恐怖。

火盆中翻騰的火舌吞吐出“嗶啵嗶啵”的聲音。

何邪燒掉最後一頁紙,站了起來。他一回頭,周妙玄頓時嚇得一哆嗦。

何邪笑了。

他深深看了眼周妙玄,然後轉身離去。

周妙玄見何邪一步步走出房間,關上房門,頓時如溺水般大口喘息,眼淚瞬間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