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禮為理之紋(下)

中年人又拿起那根還串著一塊烤肉的樹枝,輕輕一撣衣袖,放在他和虎娃之間的酒壇與杯子、跪坐在那裏的宮嫄,瞬間都被一股力量往後移出了二尺。宮嫄正在倒酒,身子莫名就被移到了後面,酒卻沒有灑出來。

這裏本是長著淺草的山坡,地上的雜草也瞬間消失了,和地表的泥土混在一起全部化為了細沙狀的粉末,這二尺方圓的地面竟變得平整如水面。中年人不經意之間又露了一手駭人的大神通,但他倒不是刻意在顯露什麽手段,而是為了幹別的事。

只見他以樹枝在地上輕輕地畫了幾道彎曲的紋路,然後笑呵呵地問道:“孩子,認識這是什麽嗎?”

不僅是虎娃,宮嫄、候岡、盤瓠都伸長了脖子在看著。虎娃低著頭看了半天,又把腦袋歪了過來看了一會兒,這才點頭道:“嗯,橫著看我就認識了,這是太昊天帝當年所畫的符文,八卦之一,名為坎。它既包含了結繩之數理,又象征著水,同時又蘊含著萬物中的流變之理。”

中年人很滿意地接著問道:“看來尊長教過你這些,但他應該沒有教過這個……你再看看,又認出了什麽,或者心裏想到了什麽?”

說話間,他又在那“水紋”旁邊以樹枝畫了個東西。虎娃微微一怔,隨即就笑了,雖然地上刻畫的紋路非常簡單,就是象征那麽個形狀和意思,但東西很好猜,因為實物就放在旁邊呢,便是那個酒壇子。

而中年人的話中有神念,肯定不是讓他猜酒壇子,而是地上的符文象征什麽事物,就像是在和他玩一個遊戲。這種玩法是虎娃所能理解的,因為他也見過不少圖騰,都以抽象的符文象征某種事物。

虎娃笑眯眯地答道:“您先畫了水紋,又在水紋旁邊畫了這個酒壇子,一看就知道是酒,我們不是正在喝嘛?這誰猜不到!”

宮嫄弱弱地插話道:“原來是酒的意思呀,我就沒猜到。”

虎娃一擺手:“那是因為你沒喝酒。”

中年人仍然呵呵笑道:“你怎麽不說是因為她笨呢?……那麽這樣,你又有什麽感覺呢?”只見他一彈指,將酒壇子旁邊的水紋給抹平了。

虎娃眯著眼睛道:“我想到的還是酒,所看的不僅是這壇子的形狀,更重要的是我想到了——這壇子是幹什麽用的?”

中年人連連點頭道:“好,好,好,非常好!”他一連說了幾聲好,然後看著虎娃道,“孩子,我們再換一種玩法吧,我先來,然後你再來。”

他再一彈指把方才的圖案抹平了,然後很認真地又在地上畫起東西來。而虎娃的感覺瞬間也變了,收攝心神端坐於一旁觀看。因為那樹枝每在地上劃出一道痕跡,都帶著一種奇異的神念。他此刻已可以確認,這中年人的修為絕不僅止六境,至少在七境以上,至於還可能有多高,他卻說不清。

因為中年人所使用的神念手段,並非直接印入虎娃的元神,而是賦予了地上所畫出的各種紋路。

在路村的寨墻上,也有歷代族人刻畫的不少圖案,紋路大多很簡單卻很傳神,能辨認出是山中各種鳥獸,還有人們狩獵時的場景。蠻荒野民刻畫這些,是寄托著一種期望,希望神明護佑,能在山中順利地打到各種獵物。

虎娃小時候經常盯著這些刻痕發愣,仿佛隱約能夠感受到那些符文、或者說刻下那些符文的祖先,當時所寄托的心情、向後人傳達什麽樣的信息。

路村的前輩當然沒有中年人這等神通,此時無需虎娃自己去聯想和體會,便有種種場景印入元神。中年人在地上畫的是會“說話”的紋路,能將復雜的信息“告知”他人。

地上簡單地劃出一道紋,虎娃看見的就是一個盤子。盤子上又畫了幾道,那是用美玉結成的兩條絲串,接著那盤子下面出現了一個祭台。樹枝在祭台右方又簡單勾了幾筆,虎娃腦海中出現的便是一個垂手侍立的人。

虎娃忍不住問道:“先生,這就是賦予萬事萬物的禦神之念嗎?”

中年人看了他一眼:“你倒是很有見識,我所施展的便是這種手段。但禦神之念並非憑空而來,也包含著人們對萬事萬物的觀察與理解。”

說著話他放下了樹枝,那禦神之念消失了,地上只留下了這麽一個很復雜的符文,與虎娃所見過的各種圖騰皆有相似之處,卻又都不太一樣,然後問道:“孩子,這又是什麽?”

虎娃答道:“先生方才賦予它禦神之念,地上的符文已經解釋了它是什麽意思,這是一場祭禮。”

中年人搖了搖頭道:“你已有四境修為,元神清明,能無礙解讀這些神念,所以我們可以這樣交流。但我畫完之後,此符文就留在這裏,它僅僅是一場祭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