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仰望(上)

瀚雄與大俊的遭遇,竟牽動了虎娃曾經的心魔,元神中的場景出現了這樣的重合。假如瀚雄和大俊真的已遇難,虎娃一定不會放過兇手,就像他不會放過屠滅清水氏一族的兇徒。對於清水氏一族,虎娃並沒有什麽直觀的印象,甚至連記憶都沒有,那一切感受只是山神印入他的元神的,但是瀚雄和大俊,就是虎娃的手足兄弟。

趴在車中的盤瓠忽然打了個冷戰,站起身來弓起後背看著閉目駕車的虎娃,感覺渾身的狗毛都快炸開了。沒有誰比它更熟悉虎娃的氣息,這少年盡管手段高超身懷絕技,曾經殺過的人也不算少了,可他從來沒有令人感覺到害怕。

不論虎娃走到哪裏,哪怕在那些尋常的村寨鄉民眼前,他的樣子看上去很有幾分可愛,讓人無形中就覺得很親近,就是那個從蠻荒中走來的孩子。可是此刻,盤瓠卻感覺到虎娃形神中散發出一股淩厲的殺氣、帶著強烈的恨意。

星光照在虎娃的身上,竟也顯得淩厲起來,恍然似武夫丘上的劍意鋒芒。盤瓠見過這種鋒芒,它在劍煞和二長老身上都曾感受過,比虎娃此刻要淩厲得多。但武夫丘上的高人平日將之收斂得毫無痕跡,只在該流露的時候流露,而且不會像虎娃此刻帶著這麽濃烈的仇恨與殺意氣息。

盤瓠也有些心驚肉跳,它莫名感覺虎娃有點變了,不再像那個剛剛走出蠻荒的少年。盤瓠也形容不清這種變化是好是壞,但它知道是為什麽,瀚雄和大俊也是它的結義兄弟,這條狗當然也想去救兩位師兄或者為他們報仇。

虎娃所爆發出的這股氣息,是他離開家鄉時所沒有的,顯然是在巴原上所受的沾染。這世間的光與塵,虎娃已沾染了太多,不知他自己能不能體會清晰,隱約也令這條狗有些憂慮。

黎明到來之後,當陽光照在虎娃身上時,這股濃烈的仇恨與殺意氣息終於漸漸斂去,只是讓盤瓠覺得有一種隱隱的壓抑感。虎娃的心情很壓抑當然正常,在這種情況下誰也輕松不了,可他並未將這種感覺收斂於無形,同時感染到了他人。

這已經是虎娃離開國都後的第五天了,他趕路的速度比沿途驛站報信的使者更快,車前的兩匹快馬已經疲憊、速度漸漸慢了下來,又該到前方驛站去換馬了。虎娃睜開了眼睛微微皺起了眉頭,因為他看見遠方揚起了的煙塵,似有大隊人馬正迎面而來。

虎娃繼續驅車向前,展開元神遠遠地看見了一支軍陣,護著當中一輛馬車緩緩而行。車篷上垂著厚厚的簾子,車簾前坐著神情有些憔悴的長齡先生。

虎娃心中一驚,隨即高喊道:“長齡先生,您怎麽回來了,找到瀚雄了嗎?”

長齡先生也發現了車上插著紅節、策馬而來的虎娃,站起身高喊道:“彭鏗氏大人,你也來了嗎?……我已經找到了瀚雄,他就在車中!”

說話間,虎娃已停住馬車飛身而起,直朝那支軍陣奔去,前排軍士還沒來得及讓開呢,他直接跳了過去落在了長齡先生身邊,挑簾便進入了車篷。車中鋪著厚厚的墊子,上面躺著一條大漢,身上包紮著很多布條,連面目都遮住了大半,幾乎都看不出是誰了。

但虎娃一眼就認出了瀚雄。瀚雄的身材原本十分雄壯,推算日子,他在商隊中遇襲,剛剛過去了八天半,可整個人已經瘦了一圈,幾乎只剩下一個骨架子。虎娃聞到了一股發膿的惡臭味,掩蓋在各種藥香中。

瀚雄渾身多處受傷,有外傷也有內傷,而且還中了毒,但經過調治,目前已無性命之憂。虎娃的神識掃過,便大體清楚了他的狀況。看來長齡先生為了救治兒子,將最擅長的各種手段都用上了,假如換一個人找到瀚雄,恐怕也很難保住他的命。

盤瓠這時也跳上了車,在瀚雄身邊汪汪叫了幾聲,既有驚喜也有擔憂,同時更有憤怒,驚喜是因為瀚雄還活著,擔憂的是他身受重傷昏迷不醒,憤怒是因為——誰將瀚雄傷成了這樣?

虎娃見瀚雄已無性命危險,心痛之余也松了一口氣,問長齡先生道:“是誰將我師兄傷成這樣、您是在哪裏找到他的?”

長齡先生答道:“離事發地點很遠的深山,一片沼澤中,那裏有癧瘴彌漫。他隱藏得很好,追殺之人並沒有找到,但我再晚去兩日,他恐怕也沒命了。我將他救回之後,他一直昏迷不醒,別人也無法問話、還不清楚他遭遇了什麽。”

這番話讓虎娃有些奇怪,瀚雄此刻確實在昏迷中,但虎娃感覺要將他喚醒並不算太難,而他在車中散發的藥味裏,分明感應到有安神之效、就是刻意要瀚雄繼續保持昏迷。長齡先生這種手段能瞞得了別人,卻瞞不了將大器訣修煉入門並身懷五色神蓮的虎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