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君心(下)

後廩看著圓燈,似面帶歉意道:“先生,我絕無傷害涼風氏族人之意,也對涼風頂這一派宗門並無成見。先前請你來國都參加繼位大典,就是為了表示對先生的敬重。之所以做出這些安排,只是想和先生好好談談。”

圓燈:“看今日的陣勢,我就算不想談也得談了,不知主君要說什麽?”

後廩長嘆一聲道:“先生不僅是一派宗主,而涼風氏一族也是巴室國的臣屬,您更是一位六境高手、如今巴原上公認的當世高人。您並未在國中任職、無失職之事可查,甚至連國工的身份都沒有正式接受過。

不論是當年的巴國還是如今的巴原五國,從來都沒有處置過像您這樣的高人,平日以禮供奉,還唯恐不被接受呢!我之子會良拜在先生門下聆聽教誨,並邁入初境得以修煉、成為一名修士,我亦十分感謝與佩服先生。

但會良此番與鄭室國裏應外合,並借助仲覽的野心,欲行刺歸國的少務。少務僥幸不在那支商隊中,可數十位國中才俊殞命,我的密友長齡之子、也是新君將來的肱骨重臣瀚雄,亦身受重傷。

仲覽之罪已不必多言,而會良之舉卻更加險惡。謀逆篡位是其一,手足相殘是其二,通敵為國賊是其三。他是我的兒子,後廩深感慚愧,我這個父親沒有做好;他也是你的親傳弟子,先生恐也讓我失望了。”

後廩說話比少務更直接,沒有兜任何圈子,直接指出了會良所作所為的性質。圓燈先生本想追問幾句,比如後廩為何說得這麽肯定、又將如何定會良之罪,但終究沒有問出口。既然已經把事情說開了,有些辯解之辭也就成了廢話。

圓燈想了想,這才開口道:“會良的圖謀,我並未參與。說到底,這還是你後廩的家事。我在涼風頂上清修,會良請我下山,說明當時情況,請我帶領弟子出手拿下仲覽。我所知所行,如此而已!”

長齡先生亦開口道:“以你我的修為境界,說話倒也簡單,至少不會虛言,只是有些話不想說出來。如今就當著眾人的面,你能否告訴我,當日你已知少務在那支商隊之中、而有刺客欲行刺少務,可有過救他的打算?若少務真在商隊之中,而刺客又行刺失敗,少務像我兒瀚雄那樣身受重傷逃脫,先生認為會良會放過他嗎?若會良謀害少務嫁禍於仲覽,先生會阻止嗎?彭鏗氏大人當日的話說得明白,先生下山只是為了拿人,根本就沒打算救人,而且希望會良得逞。”

後廩與長齡先後開口,語氣不緊不慢,其他人都保持著沉默。圓燈並未回答,而是看著長齡反問道:“令子瀚雄之事,我也很遺憾,而你剛才說了這麽多,又是為何呢?”

長齡先生:“我只是想知道,以你的身份與修為,又為何要如此?”

圓燈看了看長齡又看了看後廩,有些無奈地嘆息道:“長齡宗主,就算別人不明白,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今天的你我,分別站在什麽位置?”

這兩人說話就像打啞謎,但那在場的人也都聽明白了。涼風氏在巴室國中只是一支不大不小的部族,可是以涼風氏族人為依托的涼風頂這派宗門,起於百年前的巴原內亂之時,傳到圓燈手中,已經歷了好幾代宗主,其歷史要比長齡門悠久多了。

圓燈先生既然收了會良這名親傳弟子,假如在他的幫助下,會良能成為巴室國的新君,那麽圓燈先生以及涼風頂這派宗門在巴室國中的地位,將遠非他人能比。圓燈自認無論是本人的修為、還是宗門的傳承底蘊,皆遠超長齡先生及長齡門。

可是在巴室國中,如今長齡門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涼風頂難以得到的。因為長齡先生與後廩的關系,使長齡門在國中的地位與影響獨一無二,長齡先生還能為其宗門及後人謀求更多的福祉,這一切亦建立在少務繼位的基礎上。

但假如是會良繼位呢,今日的場面,會是長齡先生站在前面喝問圓燈嗎?圓燈確實沒有參與會良的密謀,他只是被會良請下山出手去拿下仲覽,但以他的修為境界,怎會不知道會良在圖謀什麽,又怎會不希望會良取代少務成為新君。正是看見了這種成功的希望,這位高人才願意出手。

後廩又開口道:“先生,我方才已說,巴原上從未有國君處置過您這等高人的先例,我該怎麽辦,請先生教我!今日叫您來,就是不希望少務為難,同時也不希望新君少務將來為難涼風氏一族,還有涼風頂這派宗門。我可以向先生承諾,不論今日你怎樣教我,今後涼風氏族人以及涼風頂弟子,只要肯為巴室國效力,同樣能得封賞重謝,巴室國不會有絲毫偏歧之心。”

圓燈先生默然良久,終於從懷中取出那件飛天神器,將之放在地上道:“老夫歸去之後,將終身清修、不再走下涼風頂半步,一心只求長生超脫,亦不過問諸國紛爭之事。我的族人以及門中弟子,當繼續為巴室國效命,亦望主君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