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埏埴以為器(下)

原來不知是誰施法原地挖了一個坑,這坑約有一丈一尺長、四尺寬、一尺多深,少務和虎娃此刻都站在了坑中。他們這是幹什麽呢?古雄川宗主古令先生正坐在竹棚中喝茶,突然間噗的一聲把茶都噴了出來,瞪大眼睛望著江岸,露出匪夷所思之色。而各派其他修士,神情也都和古令先生差不多。

坑挖好之後,虎娃和少務看似站在原地,其實並非未動,而是連著腳下的地面緩緩向江中移去。虎娃數尺後的地面上出現了一道裂縫,大約有六尺長,只見這裂縫越來越寬,看上去約有近二尺深。

巴君與其助手彭鏗氏,竟然施展法力帶動了腳下的一大塊泥土,就這麽緩緩移向江中。眾修士本以為盡管場中十人皆修為不俗,但想將船只打造完畢,至少也要再過一個時辰。不料比鬥剛一開始,就有一艘“船”已經下水了!

可少務與虎娃所乘的……那也不是船啊!就是一大塊中間掏空的土疙瘩,濕軟的淤泥被江水一沖,難道不會當場四分五裂嗎?就算他們以強大的神通法力,凝聚這個土疙瘩不被江水沖散、就這麽漂到江心的島上,也不能算他們勝了呀!

沉重的大土塊向前平移到江水中,虎娃和少務站在土疙瘩中間被掏空的坑裏,仿佛是一幅靜止的畫面。黑白丘上的眾修士運足目力關注著這個場景,很多人甚至在心中暗想——這兩個亂來的家夥,什麽時候會隨著腳下的土塊分解沉到江中去?

可是在這樣的場合,以少務和虎娃的身份,怎麽會這樣胡鬧呢?虎娃當然不是胡鬧,也不是為了故意賣弄手段自己出風頭,不僅是基於對自身修為絕對的自信,也是為了讓少務以無可爭議的方式贏下這第二場。

明天的後三場比鬥且不說,今天的前兩場比鬥其實就是一種歷史的輪回。方才投矛刺壁以不分高下結束,在場所有人皆公認這是五位國君在向先人致敬,那麽第二場比鬥何嘗不也是致敬祖先、繼承與發揚歷史?

當年鹽兆和武夫只比了兩場,鹽兆就是在第二場造船筏渡澤中贏了武夫當上族長的。所以這一場比後面三場都重要,少務不僅要勝,而且獲勝的結果不能有任何爭議與懸念,這才能使他當上族長的同時,令巴原民眾皆相信這個結果是天命所歸。

其余四位國君的助手,根本就不像是在侍從中臨時挑選的,說明他們早有準備。看那樊翀的助手五巖所擅長的神通法術,分明就是針對這一場比鬥的,那麽其他三位國君挑選的助手也應該有所針對,也就是說對手早就知道五場比鬥的內容了。

虎娃能夠預見到的、最壞的情況是什麽?既然第一場比鬥注定是平局,那麽剩下來的四場比鬥,每位國君各自有針對性地準備好,他們只要各勝一場,推選族長就沒少務什麽事了。所以不論明天的三場怎麽比、會遇到什麽樣的狀況,虎娃先盡全力幫少務拿下這第二場再說,如此也能讓另外幾位國君措手不及,打亂某些有心人暗中的布置。

摶土造船倒是個出人意料的安排,誰會沒事幹以毫無用處的泥土煉器呢?但虎娃對這活很熟呀,他來到巴原之後所煉制的第一件器物,就是在白溪村外的河邊,現場摶土制成了一個寶器陶罐“賠”給薇薇姑娘。

虎娃自悟修行、諳合大道本源,山神沒教過他什麽具體的神通法術,一切手段全憑境界演化,換而言之,他也沒什麽“弱項”,更何況如今已煉成了大器訣,那就將腳下這塊土疙瘩視為一件大器吧,禦大塊之形渡江而成器。

大土塊移出江岸漂入水中,這天沒有風,但水流自然帶起了無數細碎的浪湧。奇異的是,這些浪湧沖刷不到土塊上,土塊周圍幾尺開外的那片地方就像被無形的力量鎮住,江面平滑如鏡。

這是少務施展的法術,虎娃讓他做的便是鎮住周圍的水面,不要讓水流直接沖刷到土塊上,同時施法帶動沉重的土塊平穩地向小島漂行。假如腳下是一艘真正的船,亦不在乎水流的沖擊,少務就算修為弱些,畢竟也是四境三轉修士,很快就能到達島上。

但少務此刻要鎮住包圍土塊的江水不能有絲毫擾動,等於帶著土塊和一大片靜止不動的江水以絕對平穩的方式前行,難度不知大了多少倍,所以得盡全力小心翼翼施法,不能出絲毫差錯。按照這個速度,到達江心小島恐怕要用一個時辰,別看只有短短三十丈的距離。

土塊怎麽能浮在水上呢,因為它的中心已經被掏空了,就像是一艘船。水為什麽沒有滲進泥土中使其化散呢,少務感應得很清楚,整個土塊的邊緣就像被一層無形的薄膜包裹,使江水不得滲入,那是虎娃在施法。

除了身處其中的少務,別人眼中所見就是另一番場景了。只見土塊周圍的江水變得越來越渾濁,似乎是泥土不斷地化散其中,恐怕再過不久,整個土疙瘩就會在水中崩解,可是這塊土疙瘩始終處於馬上就要崩解的狀態,卻一直沒有真正地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