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道心三問(上)

這第二問很簡單,與第一問不同的是,它伴隨著神念,在場所有賀客都能聽見其中復雜玄妙的含義,用簡單的語言很難解釋清楚。肇活問樊翀,怎麽看待自身所獲得的成就——它是命中注定還是偶然的幸運,若說是修煉的結果,而這個結果對於他的修煉經歷而言是偶然還是必然?

世間有那麽多人,欲求仙緣而不得,樊翀生在宗室之家,邁入初境得以修煉的過程卻很順利、人生從此與眾不同。而世間又有那麽多修士,終其一生也難取得的成就,樊翀今日已達到了、成為眾人眼中超凡脫俗的存在。

後世有一種說法叫做“迷信”,但對當時的人而言卻無所謂迷信或不迷信,幾乎所有民眾都是奉神的。一個人擁有了這樣的經歷、取得了這樣的成就,是否會生出一種感覺,仿佛冥冥中有種天意,自己注定會有這樣的運數加身?或是神明使然、或是本該如此?

因為無論是誰,都不能保證也不能提前確知——某人能否突破大成修為,就連修士本人也不能。

肇活在神念中還講了一個小故事。兩個人先後出同一扇門、走同一條路、邁著同樣的步子。路旁的屋頂上掉下來一塊瓦,打中了第一個人的頭,此人後來傷重不治。而第二個人走到同樣的位置,卻恰好揀到了一塊金子,以此為起始之資,而踏上富貴前程。

肇活就想問樊翀,這兩人的命運是否注定如此,一人夭亡而一人富貴。

緊接著神念中又將這個故事做了一番改動。還是出同樣一扇門,兩人擁有不同的遭遇,但第一個人是往左走、第二個人是往右走。那麽第二個人能否告訴後來者,他之所以擁有富貴前程,是因出門往右,後來者欲得同樣成就,亦應如此效仿。

這兩個問題頗有意思,在場眾賀客也不禁都在思索。別說是這個時間、這個場合的人,自古以來直至數千年的後世,其實無數人都在這樣的問題當中。很多人往往都會困惑自己為何有這樣的命運,或者自己為何能取得這樣的成功?

一個人擁有了太多的幸運巧合,或是時代際遇所造就,或是純粹的偶然所堆積成的某個結果,他取得了令人羨慕的成就。那麽他與別人相比,究竟是什麽因素促使他的成功,有人找不到其中原因,便寧願相信這是命中注定,或者自有一種神秘力量在左右。

還有人不願意承認某些原因,更願意給世人另一種說法,比如只是他那天出門向右轉了,而不是悄悄趁著四下無人、先將金子踩在腳下,然後又將之偷偷揣進了兜裏。那麽肇活就要問樊翀,他是否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認清自己今日的成就從何而來。

與第一問的內容幾乎已成定例不同,第二問的內容是由尊長自行決定的。樊翀曾為國君,而各國之君都宣稱其登位是天命所歸,樊翀退位後又突破了大成修為,這在巴原上獨一無二,所以師尊才會有此問。

神念印心,樊翀答道:“世事人道之演變,弟子仍在觀受之中,尚遠未盡解。生於世間是何類、是何人,此是天命,弟子不能自擇。其中或有福報在,然窮究無趣,知自惜足已。而此生之欲,弟子能擇,所行報於其身,便是所修。

若世事難測,則所遇之事亦難測,但隨遇之行可知。成就或因際遇而成,卻非際遇而定,修行之大成既在於天亦在於人。在天者,世間本有大成之境;在人者,因修而證此境。

天地間大道長存,不因我而有,不因我而滅。夫物或行或隨、或覷或吹、或強或羸、或挫或隳,而道之本源,若隱若現於其間。眾人之來處去處,皆在天道之中。今日成就只因登天之徑先存,而非我之特異,此不證則不知。”

聞此回答,在場高人連連點頭,更多的賀客則是若有所思,還有人則是一頭霧水。肇活又發第三問道:“大成已真,於修行有何願?”

這一問很簡單,就是問樊翀為何要修煉。無論當初的緣起是什麽,是出自一個平凡人對仙緣的羨慕、還對神通法力的向往,但是到達大成境界之後,他是怎麽理解世間存在“修行”這回事的,在追求一個什麽樣的答案?如果樊翀答出來,也等於是一種發願。

就連白煞的目光也在注視著樊翀,似乎想從這名晚輩的答案中看穿某種玄機。樊翀很平實地答道:“邁過登天之徑,求證長生逍遙,這本就是發願。此心曾不甚清晰,但辭去君位之時便已明了。”

他的聲音也伴隨著神念,講的卻不是故事,而是介紹了自己的一段經歷以及感受。便是他身為國君之時,於都城外突然被彭鏗氏攔路。這件事早已傳揚得巴原皆知,也成就了彭鏗氏“虎煞”的威名。

但聽說此事的絕大多數人,所關注的都是虎娃,另一個重要人物樊翀卻往往被自動忽略了。樊翀以前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國君,他雖是宗室出身,邁入初境得以修煉也很順利,但對自己將來究竟會成為怎樣的人,曾經並不是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