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伯羿之妹

伯禹昨日留在岸邊的沙盤還在,他以神珍鐵棒化為細枝指地,在沙盤上畫出了一條大河的新河道,演示他的治水計劃。盡管身邊只有宗鹽一人,但伯禹仍然講解得很仔細。

原先大河的主河道,穿過賀蘭山與大隴山之間後便由西向東直行,並匯入南北洛水。當年伯羿崩塌大隴山,一度在上遊形成了一座巨大的堰塞湖,半年後隨著地震潰決,堰塞湖下泄形成了廣大河泛之地。

河泛之地的西側,倒是形成了一片沖積平原,為後世所謂八百裏秦川的雛形,但眼下也僅僅只是一個雛形,後世真正的八百裏秦川此刻大部分還在水裏泡著呢。已得到洛書傳承的伯禹,卻仿佛穿越時空看見了這片沃野。

伯禹打算在大河中遊新開辟的這條水道,是繞著河泛之地邊緣走的,越過賀蘭山之後沿賀蘭山北行,到達陰山腳下再沿陰山東行,然後再沿呂梁山南行,兜了一個圈子畫出一個“幾”字形,於呂梁山南端重新匯入原先的大河河道。

與治理淮澤時由外向內層層推進不同,治理大河之水要先開出這條新河道,然後引中央河泛洪水匯入周圍的大河,排除積淤、形成新的支流,是由內向外治水。隨著伯禹手中的鐵枝畫過,河泛之地又化為一片露出水面的嶄新沃野,且水土皆治。

宗鹽瞪大一雙銅鈴般的眼睛道:“重開河道,引大河之水改道!您拿棍子這麽一畫,究竟是多長的新河道啊?”

伯禹:“三千裏。”

宗鹽倒吸一口冷氣道:“這可不是一條普通的溝渠,而是大河的河道,什麽時候能挖得完?您為何要畫這麽大的一個框、讓大河改道這麽遠?”

伯禹苦笑道:“沒法子,河泛之地就是這麽大,所謂三千裏已是盡量少說。為何要改道這麽遠,是因地勢高下而盤曲引流。以往大河河道直行,越賀蘭山和大隴山後落差過大、流速過急,向來水土難治,如此改道亦更佳。動工之時,當然不是以一部之力,而是沿途各部合力、天下各部援之,實際上用不著開挖三千裏。很多地方的山間長谷就是天然河道,沿途還可借用其他的河流水道,至於各部如何分工、應在何時完工、彼此怎樣配合,皆有詳細計較……”

宗鹽:“就算是這樣,那得多少年才能完工?”

伯禹:“我想用三年。”

宗鹽驚呼道:“不可能,我看三十年都夠嗆!”

伯禹微笑道:“宗鹽族長莫急,且聽我慢慢道來。世上很多事,不身體力行之,永遠不知可不可能。”他用鐵枝在沙盤點了一段道,“這段河道,是我打算分配給有窮部的任務,總長一百二十裏,其中借某條支流水道三十裏、另有天然谷地十五裏,實際需開挖七十五裏,若有窮部盡全力為之,三年可否完工?”

宗鹽眨著眼睛想了半天才說道:“假如是這樣,有窮部近萬人丁,留老弱在家,再留必要的人手保證田地不荒、有衣食可用,盡發青壯動工,差不多可以在三年內完工,但是……”

伯禹見宗鹽欲言又止,又問道:“還有什麽難處嗎?”

宗鹽一翻白眼:“有什麽難處?難處太多了!首先您畫的這一段河道,說是讓有窮部負責開挖,那附近確實有有窮部的族人居住,但如今有窮部各分支散居各地,還有人離得很遠。比如我華陰一族,要想扛著家夥趕過去,路上都得走一個多月呢!”

伯禹淡淡道:“相比二十年的苦難,走一個月的路不算什麽難處。治水這條路,我已走了快十年了。”

這種輕描淡寫的語氣竟顯得有些悲壯,也極富感染力。宗鹽又怔住了,過了一會兒才指著沙盤道:“就算有窮部挖通了這一段河道,可是也引不來大河之水啊?”

伯禹仍然很耐心地介紹道:“僅僅有這一段當然不行,需要下遊新河道全部打通之後,再劈開賀蘭山,方可引大河改道,然後再引河泛洪水匯入。”

“劈開賀蘭山!”宗鹽真的被驚著了。

伯禹:“我在大江治水時已劈開巫雲山,如今治大河之水,未嘗不可劈開賀蘭山。但那已是最後之事,各部要把前三年的工程都幹完。”

如此治水最大的難處是什麽,其實不用宗鹽多說,伯禹心裏也清楚。他說用三年開出新河道,但各部心裏皆無法確定,這三年究竟能不能完工、或者要用多長時間才能完工?已渡過了長達二十年的災後時光,各部剛剛開始恢復生氣,眾人其實皆思安逸。

如此大的治水工程,需要青壯離開已定居的村寨,重新投入長達數年的繁重勞作,難免會被視為勞民傷財之舉。

治理大江、淮澤,盡管過程艱難亦耗費時日,但利益是立刻就能見到的,幹多少事就能見到多少收獲。但治理河泛之地,不到這麽浩大的工程最後完工,誰也見不到最終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