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三言兩語

次日,善察在村寨中挨家挨戶問了不少問題。村民們得了幽風氏大人的吩咐,皆須一一如實回答。但善察並沒有直接問“你是不是歹人”、“你知不知道誰是歹人之類”的話,他有窺探人心之能,能分辨出對方所言真假,但這種線索並不能算作直接的證據,至少在這種場合難以令人信服。

這裏不是臯陶大人問案的公堂,善察也沒有顯露出瑞獸獬豸原身,幽風部眾族人並不知他詳細的來歷。他顯露出的只是少年模樣,眾人稱他一聲“大人”只是為了顯示尊重,看上去他只是子丘的隨從。善察問的大多是一些很瑣碎的、家長裏短一類的事情。

子丘這一天卻離開村寨不知去了何處,直到黃昏時分才回來。

第三天上午,村民們吃完了早飯,紛紛來到村寨中央的空地上。空地旁有一棵大樹,樹身上就刻著臯陶所編、伯禹所宣、巫謳所講的《五刑》、《五教》、《九德》之典。樹下有一座兩丈方圓的高台,看樣子應該是個祭壇。

子丘與善察、幽風氏就站在高台上,望著聚集來的村民。等大家都到齊了,幽風氏欠身道:“二位大人,本村寨族人,該來的都已經來了。”

子丘反問道:“難道還有不該來的嗎?”

幽風氏隨即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問題,連忙又解釋道:“全部都來了,沒有不該來的,按您的吩咐,連吃奶的娃娃都被大人抱來了。”

善察卻很突兀地說了一句:“少了一個!”

這個村寨是幽風部的君首駐地,也是幽風部所屬五個村寨中最大的一個,居民有近七百人,善察只是掃了一眼,便能發現人數少了一個。幽風氏不解道:“誰呀?”

子丘:“你自己查。”

幽風氏立刻命人清點人數,並由相鄰人家監督互查,查了半天也沒發現少了誰,場面一度有些亂糟糟的。到後來突然有人叫道:“由金還在家裏歇著呢!”

幽風氏一拍腦門道:“哎呀,還真少了一個,我怎麽把他給忘了?但是這個人來不來都無所謂,子丘大人,您若有把握,還是趕緊查問出那歹人是誰吧。”

子丘又反問道:“為何此人來不來都無所謂?”

幽風氏趕緊解釋了一番。那由金是他的親侄子,原先也是幽風部的首領之一,被很多人視為部族中最出色的年輕才俊,曾擔任整個部族的狩獵首領,也被視為下一任君首最有力的競爭者。可惜這都是幾年前的情況了,如今的由金已是個廢人。

中原的很多部族如今已沒有了狩獵的習俗,可是幽風部畢竟在賀蘭山中,雖然也耕種田地,但仍保留了狩獵的傳統。他們擁有自古相傳固定的獵場,在每年秋收後到入冬前這段時間,族中精壯都會組成隊伍進山狩獵。

由金自幼體魄強健,從十八歲時起就是這五個村寨狩獵隊伍的總頭領,在部族中的地位很高。可是幾年前參與治水工程時,不慎被落石所傷,瘸了一條腿。比身體的殘疾更嚴重的是精神上所受的打擊,從此萎靡不振,天天待在家中閉門不出,人幾乎完全廢了。

但他畢竟為部族立過功,也是為治水而留下了殘疾,所以幽風部族人還是很尊敬他。由金盡管不再參加集體勞作,漸漸也極少與人打交道,變得孤僻異常,但部族也沒有少了給他的供養,令其還能安逸地生活。眾族人集會的場合,由金殘廢後便不再出現,今天當然也沒有來,大家習慣性地把他給忽略了。

善察面色一沉道:“子丘大人要所有人都來,當然也包括他。我昨天並沒有見到此人,但已經來到此地的,都不是我們所欲緝拿的歹人。既然還差一個,就快把他叫來吧。”

幽風氏吃了一驚,已經來的人都不是,若歹人真藏身在村寨中,那麽只能是由金了?可是懷疑誰也不能懷疑到由金身上啊,他早就是個廢人了,又怎能為非作歹?可是善察大人既然發話了,他便趕緊命人把由金給叫來。

哪怕是站在大樹下,也能聽清派去的人將村中某戶人家的院門拍得砰砰響,好不容易才把由金給叫了出來。眾人都有些納悶,當由金走來時,主動給他讓開了一條路。那由金的神情也有些迷惑,他好像還沒睡醒呢,被人強行叫來,一副老大不情願的樣子。

子丘雖無善察的天賦神通,但一眼看見此人就覺得不對勁,他自能注意到那些常人可能不會察覺的破綻。方才聽幽風氏的介紹,由金今年二十五歲,可是樣子看上去至少有三旬了,顯得比實際年齡要蒼老一些倒沒什麽,關鍵是此人的胡須很整齊、手和臉也很幹凈。

也許是長年待在屋子裏不見陽光的緣故,由金的臉色有些蒼白。但連皺紋中都見不著泥垢,說明此人剛剛很仔細地清潔過身體,而且他平日也很注意幹凈。雖然他看似衣衫淩亂,刻意做出一些不修邊幅的樣子,胡須卻比在場的絕大部分男子修剪得都整齊,絕不是落魄頹廢之人應有的儀容。